传奇总被人歌颂,被人津津乐道,却很少有人想过,是因为它本身是传奇,所以才被人歌颂,还是因为人们需要这个故事被歌颂,它才成了传奇。
这场所谓轰轰烈烈的传闻,自然是意映故意为之。
防风意映自始至终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对涂山太夫人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她想加入涂山氏也是真的。
可唯一虚假的,便是她其实根本不在乎涂山璟的死活。
甚至于,这件事对她而言,反倒是恰到好处的大好事。
没有人生来就心思缜密、满心算计,没有人愿意同自己的亲人离心。
更没有人生来就习惯独当一面,要将家中兄长都压得抬不起头来,让长辈灰心失望。
防风意映也曾经有过明媚单纯的时光,也曾将满心的希望与信任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可现实告诉她,事情并非如她所愿,如果她没有足够的筹码和实力,那么最终只能变成任人摆弄、毫无反抗之力的棋子。
所以,曾经她极力抗拒的婚事,如今回过头再看,倒也不失为一桩能让她掌控人生的好事。
既然终究都要嫁人,那她为什么不能选择嫁给对自己最有利的那一个?
尤其在这个档口。
如果她当初顺顺利利嫁给涂山璟,那不过是一场锦上添花的良缘喜事,可如今涂山璟生死不知,她再选择嫁过去,便是不离不弃、雪中送炭的深情。
这份情意,对于涂山氏,尤其是对于正承受着亲人逝去之痛的涂山太夫人来说,都是难得的情分,她必定不会亏待自己。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当初做主定下防风意映与涂山璟婚事的人,本就是涂山太夫人。
如今见防风意映对涂山璟这般情深意重,她自然觉得自己当初没有选错人,心中对防风意映的喜爱与信任,又更进了一层。
虽然防风意映还未与涂山璟正式成婚,但涂山氏族中上下,已然都将她当成了涂山氏的少夫人对待。
涂山太夫人更是毫不保留,将本该交给少夫人的权力,一点不差地全都交到了防风意映手中。
正如防风太夫人此前所猜测的那样,涂山氏确实是防风意映最好的选择。
有涂山太夫人的一路扶持与偏爱,防风意映在涂山家的日子,比在防风氏过得要舒适自在得多。
除了打理族中商务、向太夫人学习管家理事之外,她更多的时间都用来提升自身灵力与箭术。
甚至可以说,如今的她,即便对上二哥防风邶,也绝不会落于下风。
看着短短时日里进步如此迅速的防风意映,涂山太夫人的脸上先是露出欣慰的神情,可紧接着,又难以抑制地笼罩上一层哀伤。
如果璟能好好的在这儿,这该是多好的一对孩子啊。
当日她做主为涂山璟定下防风意映做少夫人时,涂山氏族中并非没有反对的声音。
若论打理家事的能力,防风意映着实不算太过出众,要是仔细挑选,族中或其他世家符合条件的人选也并非没有。
尤其是防风氏那边,防风小怪的算盘打得太过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想借联姻攀附涂山氏,自然有族老不愿让这样心思外露的家族成为姻亲。
但这桩婚事最终能定下来,终究是靠涂山太夫人一力主张。
而她主张的原因,要从当日那场赏花宴会说起。
那日的赏花宴上,形形色色的贵女齐聚,皆是中原世家出身,人品、学问、见识自是非凡。
可涂山太夫人的目光在人群中来回扫视,最终却一眼落在了防风意映身上。
防风意映在宴会上素来不爱强出头,与人交际往来时,大多时候都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却总能在恰当的时机说出周旋的话,让在场众人都觉得其乐融融。
从那时起,涂山太夫人便知道,这孩子的识大体、懂分寸,远在旁人之上。
到了后来的射箭环节,防风意映执弓起身,取箭、拉弦、放箭,动作一气呵成,数支箭矢接连射出,箭箭都精准地擦着水平线飞过,竟射出了连珠箭。
一时之间,在场众人的喝彩声、惊叹声、赞赏声不绝于耳。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就此收弓退下时,防风意映却微微扬起下巴,提着弓箭看向了两位鬼方氏的族中子弟,声音清亮道:
“素闻两位公子平日颇擅长射箭,方才又听得两位的对高谈阔论,不知可否上台一试,让我等见识一番?”
众人都不明白,防风意映为何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唯有涂山太夫人忽地笑了。
“一会儿便是箭术展示,几位公子不去看看吗?”
“素闻防风氏的意映小姐箭术超群,又是难得的绝世美人,若是能将她降服,也算是一桩美事。”
美人本就足够吸引人,若是再加上才能超群的名头,自然更让人心动。
在场的公子哥中,有人已然蠢蠢欲动,也有人暗自不屑:
“什么箭术超绝,不过是防风氏这一代故意吹出来的罢了!你看她那腰细得像柳枝一般,哪里拉得动硬弓?”
紧接着,便是一阵附和的调笑声与应和声。
有人笑说这话的人不够君子,有人说他不够怜香惜玉,却始终不曾有人站出来反驳他那番满含蔑视与不敬的言语。
涂山太夫人远远看着假山处的防风意映,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原本想上前阻拦的脚步。
她自己就是以女子之身执掌涂山氏多年,从年轻时起,所遭受的质疑与批判便不在少数。
而她为自己孙儿挑选的妻子,自然也该是个有心思、有手腕,能为自己撑腰的人。
此刻,她正想看看,防风意映会给出怎样的答卷。
而这份答卷,她很快便看到了。
防风意映明明是弱柳扶风、娇娇弱弱的气质,可当她执弓而立时,整个人却似天边的上弦月,锋芒毕露、锐利难当。
那两位鬼方氏的族中子弟,听见她的话后,脸瞬间就红了。
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气的。
“这防风小姐好生无礼,难道不知非礼勿听的道理吗?”
“难不成我们还能比不过她一个女子?这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