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亦会因世事变迁,明天,在明天就会到来。那只新的渡船,养马兵和翠翠一起守了三年,翠翠说“伯伯,你年纪大了,该歇着了。”养马兵笑笑说,“我走了,没人守渡船”,可日子总这样也不行,翠翠想。不能让养马兵 伯伯像爷爷一样累。想到爷爷,翠翠又伤心了,望着对面山头,想起山歌与虎耳草的梦,一桩一件的连结,像那渡船的绳结。“不想了,不想了”,翠翠使劲晃了晃脑袋,两天后,养马兵去了一趟镇上,回来和翠翠坐在渡船上说话。翠翠。我听说船总顺顺家的人最近要下桃园,养马兵说。翠翠听了问,“伯伯要去吗?他点头,翠翠就摇了摇摇头。伯伯,你不去。”“我要去的。”养马兵说。“不,你不去,伯伯守船,翠翠去。伯伯之前说你去了,没人守渡船”养马兵的拗不过翠翠,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翠翠就跟着顺顺家的人一起下去了。翠翠出去后。养马兵一个人守着渡船。像从前翠翠的爷爷一样。盼着翠翠回来,盼着那个也许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哪一天归来。
众人到了一处河边歇脚,这附近有家客栈。客栈有两楼,船员们去一楼吃酒,翠翠不吃酒,就在河边玩。翠翠今年十八岁了,脱去了女孩的稚嫩与羞怯,不像从前那样见了人也不开口说话了。她现在也可以和人谈笑风生、应对自如了。三年,改变了翠翠的性格,也将翠翠的相貌改变了几分。翠翠长开了,和从前不大像了。现在正是黄昏时候,天**然飘起雨来。这地方也有桥有水有柳树,飘起雨来颇有几分“烟雨江南”的韵味,所以翠翠也不着急躲雨,好像有什么声呢?翠翠仔细听起来,发觉是附近有人在唱歌。听那歌儿真不错,宛转悠扬,像山上最好嗓子的雀儿一样。只是歌声里夹着淡淡的忧伤。翠翠听着那歌,感觉雨飘进了她的心里了。那人还在唱,勾起了翠翠的回忆,她想起爷爷的歌儿,那晚的歌儿,也不禁唱起来。翠翠的歌声也是像山上雀儿那样婉转、那样悠扬,也夹着淡淡的忧伤,和细雨一同飘到了另一个人的耳畔。两个互不相识的人就这样唱到夜色降临。见时候不早了,一个船员走到门口向外面喊翠翠“翠翠,翠翠,不早了,来歇歇吧”“哎,来了”翠翠挥挥手,跑进客栈去。楼上的有个人正巧下来,望上正上楼的翠翠,那人似乎没听到船员喊她,翠翠或许以为只是碰巧一个名。总之没提到她的名字,只是问她,“你是刚刚在楼下河边唱歌的?”翠翠点头,那人便邀她去坐坐。
那人又回到刚才的房间,那儿可以看到很多景,翠翠也没问他是谁,“你觉得我那歌怎么样?”那人笑问。翠翠就答“歌很好,不然我怎么听了也想唱。像山上的雀一样。”那人听了又笑,“我哥哥以前说我是竹雀”。他说话翠翠就盯着他看。她总觉得这人很眼熟,两个人谈笑着,翠翠就和他聊起了以前,她告诉那人白塔下撑渡船的老爷子的故事,说了老爷子的女儿和军人的故事,又讲起山歌和虎耳草的梦。那人便说起船总顺顺家的两兄弟,翠翠听了对他说:“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也是我听来的。关于顺顺家的事,三年前船总顺顺家有两个儿子,二儿子生的英俊,王团长家就想把女儿送给他。他说他面前有一只渡船和一座碾坊,他要仔细斟酌。后来保差去顺顺家做媒。回去的时候碰上了老船夫,老船夫问他顺顺家和王团长家的事的事成没成?保差跟老船夫说,他说他面前有一只渡船,一座碾坊,他本想要渡船,但现在决定要碾坊。老船夫去试探的问了,没得到答案,后来死了,也就没了后文,那二儿子出去了也没回来。”那人听了沉默许久,忽然开口问:“你是谁?叫什么名字?”翠翠听他问,就反问他:“你又是谁?叫什么名字?”那人说:“我先问你,你不说,反倒问我。你先说了,我才说。”“我叫翠翠,是撑渡船的老船夫的孙女。”翠翠说了,又向那人道:“我说了,该你答我了。我是船总顺顺是的二儿子,傩送二老”傩送二老看着眼前的姑娘,他早想到了,只是不确定,听到那名字,他还有点不信,后来听到撑渡船的孙女。终于确定了,翠翠脸上还是一副惊讶的样子,他确信她没有骗他,他此刻才知晓那些误会,那些不得已。三年了,他原来活在误会里,翠翠才反应过来,想问他离开的原因。还没开口,傩送二老先开了口。他告诉他五年前埋下的爱意,三年前的误会,以及他对保差说的原话:“当时我说我面前有一只渡船,一座碾坊,或许我命里就该得到一只渡船,而不是一座碾坊。”翠翠才知道,那“大鱼吃你”的故事,不单种下她一个人的因,解开了误会,这桩事才算生了生机。人常说“好事多磨”,虽可恶,却是不变的理,解开了心结,爱意更加疯狂地增长。三年,五年,才知道这纯朴的爱有多浓烈。翠翠心想,难怪看着眼熟,原来这份缘还没被那夜的暴雨冲走。“是啊,缘种在心里,自然不会被雨打风吹去。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的,湿润的风吹来,少了寒冷,还带着几分温柔的暖意,也不让人燥热心烦。只是这绵绵的风倒把心吹得醉了,两个人脸上泛起红晕。风把发丝吹乱了,眼睛叫发丝扰了,近在咫尺的人的脸也模糊了,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三年前那个羞怯的坐在渡船上的女孩,那个秀美健壮的年轻男子,像刚捉完鸭子回来。
“醉时携手同归去,我当为你再唱歌”,现在人没吃酒,醉比楼下吃了酒的更醉。“爷爷说,人家为我唱歌,是要我懂歌里的意思。翠翠说,“三年前对面山头的歌我没听的真切。”傩送笑笑,问她:“那今天下午的歌你听真切了?傩送知道翠翠的意思,却故意拿下午对歌来说事。翠翠笑了,眉眼弯弯的,笑是温柔的。“我是听真切了,但不是为我唱的,我不懂。”翠翠扭头看窗外家家户户点着灯,耳边是男子带笑的声音,“真听不懂,那我再为你唱一曲,你可要懂。不然我要罚你吃酒的。”说完,就开口唱起来:
“月光洗过岫云时,
我唱支歌给你听:
渡船横在青浪里,
不载行人只载心。
星子落在深潭底,
千年不化像眼睛。
你看那眼睛多像你,
清亮亮地望着我魂灵。
碾坊水车转又转,
我的心思比轮长。
不羡碾米堆成雪,
只求溪边一苇航。
白塔顶上有霜降,
我胸口烫着碗米酒。
不敢递到你唇边,
怕你嫌它太浑又怕它不够。
山风绕过吊脚楼,
替我梳你额前发。
你若肯系条红头绳,
我便做那结子永不解。”
那歌里是炙热的感情,这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于是他更加大胆的把爱唱进歌里,唱给眼前的人听,那人却有意捉弄他,摇摇头。说:“歌唱的什么我不懂,我一点都不懂。”他就笑起来,说要罚他吃酒,左右看了,却只有茶没有酒,翠翠就说:“没有酒让我吃,你就罚不了了。”傩送没有放弃惩罚,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拿到窗边递给翠翠说:“吃不成酒,罚还要罚,你先喝了茶,等哪一回有酒了,再把这杯酒补上。”翠翠没说什么,笑着把茶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