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深了，陆尔豪躺在床上却怎么也入眠不了。思绪像无数条蛇般纠缠在一起，一闭眼，就是陆依萍，扰得他无法安静。后来，干脆一掀被子，走到书桌前，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喉中的燥热稍微压一些。窗外的雨势渐小，淅淅沥沥，清风裹挟着雨水，滴答落在透明的玻璃上，最后凝成一股水柱缓缓向下。

不知道陆依萍怎么样了，今日被父亲打成那样，明明低声下气服个软，道个歉就可以免去皮肉之痛，可是她偏不，牙尖嘴利、咄咄逼人。怪不得陆振华说她是个从不服输的小豹子。

脑海中升腾的思绪让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陆尔豪，你在干什么啊？你为什么要关心陆依萍，她的每次到来都会扰得家中天翻地覆。被鞭打，是她自己不知变通，只会维护那些虚无缥缈的自尊……罢了，明日还是问一下书桓具体情况吧。

陆尔豪重新躺回床上，轻抿了下唇，不愿再慢慢地捋顺今夜的事。理智渐渐被黑夜吞噬，困意逐渐席卷，一夜无梦。

那晚之后，彻底打碎了陆依萍与那边的感情，她清楚自己，必须自食其力。首先，先去找工作吧，可是找工作谈何容易？她整理了一份简历，拼拼凑凑将自己上学这十几年会的东西全部写上去，斗志昂扬地去面试。可惜，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依萍不免有些受挫，失败的滋味像是一张无声的网 将她紧紧地裹住，让她无从逃脱，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视线突然被一旁的招聘信息吸引。

“ 你好，请问这里是大上海娱乐公司吗？ ”

“ 怎么门口的招牌是舞厅啊，蔡经理是哪一位啊？我是来应征职员的。” 依萍探头探脑地问道。

前排几个坐着谈话的男人纷纷回头，一个男人上前，“ 你是干什么的？”

“ 你好，我是来应聘职员的，门口的印度人让我进来的。”

“ 应聘？门口印度阿三怎么回事，什么人都放进来，应聘的去办公室等着。” 男人不耐烦地挥挥手。

“ 请问这招聘的是怎样的一份工作？”

“ 大上海舞厅，当然招聘的是舞女喽。”男人上下打量着依萍，不屑地笑道。

“ 舞女？抱歉，那我可能是走错了 ”，陆依萍摇摇头，轻笑一声，“ 我好好的陆小姐不做，跑来做‘五小姐’了。”

“ 等一下--- ” 正打算离开的依萍疑惑地回头望向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慢悠悠地放下雪茄，“ 你带了简历表吗？给我看 ”，他语调不高，听起来也非刻意强调，却隐含了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

依萍走上前，递上自己的简历表。“ 这位是秦五爷，是大上海舞厅的老板。”一旁的蔡经理恭恭敬敬地介绍道。

依萍表情淡然，神色平静，轻轻回应了一声便开始打量起环境来。

大理石地板上摆放着华美的餐桌，悠扬的音乐在舞厅中回荡。舞台上红牡丹穿旗袍，带珍珠，乌黑的发丝烫成卷，唇上一抹红，是鹤顶红的红，妖艳又诱人。台下，依萍瞳孔微微一亮，眸中对音乐的热爱像点燃的灯火。“ 我唱得比她好 ”，她自言自语道。

“ 你说什么？”小小的声音没有逃过秦五爷的耳朵。

“ 我唱得比她好。” 依萍轻轻挑眉，眼神明亮而欢快。

秦五爷认真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的眼睛清澈明亮，眉眼弯弯，皮肤白皙无瑕，透出淡淡红润，双唇娇嫩欲滴，的确美丽。

“ 好大的口气 ” 秦五爷低头轻笑，“ 这年头小妞说话都用吹的，可上了台两腿就会打哆嗦，你以为这是学校的同学会吗？” 语气中尽是嘲弄。

陆依萍也不与其争辩，转身登台。

“ 请帮我弹一下JAMBALAYA … 这是一首外文歌，我把歌词改了，唱着玩儿的。”

小冤家，你干嘛，像个傻瓜

我问话，为什么，你不回答

你说过，爱着我，是真是假

说清楚，讲明白，不许装傻

小冤家 ，听了话，哎呀哎呀

大大的眼，看着我，眨巴眨巴

气得我，掉转头，不如回家…

陆依萍虽步履轻盈，但鞋底的破损仍被秦五爷捕捉到了。一曲毕，台下掌声如雷。陆依萍跳下台，嫣然一笑，“ 谢谢你们给予我这次机会 ”，拎起手提包，转身便要离开。

“ 等等…小姐，你愿不愿意来大上海舞厅唱歌？” 蔡经理追问道。

“ 不了，我是不会在这个地方唱歌的。”

“ 哎… ” 秦五爷拦住了欲追去的蔡经理，“ 她会回来的。” 他轻轻点头，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