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挠》上

《不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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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号的晚自习，张桂源第一百零一次被张函瑞记了名字。

"张桂源，晚自习讲话，第三次了。"张函瑞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全班听见。他修长的手指在记名册上划出一道利落的线条，像法官宣判一样不容置疑。

"我就问个数学题！"张桂源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比张函瑞高出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瞪着对方，小麦色的脸上写满不爽。

"问问题需要笑得那么开心？"张函瑞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近乎透明，"我看你和陈俊铭讨论的是昨晚的篮球赛。"

教室里响起几声窃笑。张桂源感觉血液直往头顶冲，他一把抓起书包："行，您慢慢记，老子不奉陪了！"

"张桂源！"张函瑞站起来想拦住他，却被对方故意撞了下肩膀。教室门被狠狠摔上，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张函瑞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抖。他讨厌和张桂源起冲突，每次都会打乱他平静的心绪。但更讨厌的是，班主任李老师专门嘱咐他要"管好那个问题学生"。

"班长，别理他。"同桌林小满递来一张纸条，"张桂源就那样，野惯了。"

张函瑞勉强笑了笑，低头继续写作业，却发现自己已经在草稿纸上画了好几个无意义的圈。窗外传来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张桂源把篮球砸向篮板，力道大得整个篮筐都在摇晃。十月的夜风已经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火气。

"该死的张函瑞..."他咬牙切齿地运球，想象那是班长的脑袋。开学两个月，这个看似文弱的班长已经给他记了二十八次违纪，害他被请家长三次，没收篮球两次。

最气人的是，张函瑞永远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连告状都告得理直气壮。张桂源想起上周五，他好不容易约到三班打比赛，张函瑞居然直接带着教导主任来球场抓人。

"你等着。"张桂源对着教学楼方向竖起中指，决定今晚不回去了。他掏出手机给室友发了条消息，转身翻出校墙。

网吧的霓虹灯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张桂源打了两局游戏，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屏幕上不断闪过张函瑞那双带着讥讽的眼睛，气得他又买了两罐啤酒。

凌晨一点四十五分，张桂源摇摇晃晃地翻回校园。啤酒让他脑袋发沉，却没能浇灭那股无名火。宿舍楼早已熄灯，他熟练地找到墙边的水管，准备爬回二楼的寝室。

"喵~"

一声细微的猫叫让张桂源差点滑下来。他低头看去，宿舍楼门口的台阶上蹲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在月光下像一团发光的云朵。

"哟，夜猫子啊。"张桂源蹲下身，伸手想摸它。白猫敏捷地跳开，警惕地盯着他。

"啧，怎么和我们那个班长一样冲。"张桂源撇撇嘴，突然觉得好笑，"你也讨厌我是吧？"

白猫的耳朵动了动，转身要走。张桂源不知哪来的倾诉欲，对着猫的背影开始大倒苦水："我今天真不是故意凶他的...我就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想起自己只是因为被记了名字就大发雷霆确实理亏。

夜风吹散了些许酒意，张桂源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幼稚。他居然在深更半夜对着一只猫解释自己为什么和张函瑞吵架。

"算了，你懂什么。"他站起来拍拍裤子，"我去睡觉了。"

就在这时，一滴冰凉的水珠砸在他鼻尖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暴雨倾盆而下。

"我靠！"张桂源咒骂一声，转头发现那只白猫还站在原地，已经被雨淋得毛发紧贴在身上，看起来小了一圈。

"傻猫，不知道躲雨啊？"他犹豫了一秒，脱下校服外套罩在猫身上，一把将它捞起来，"带你回宿舍，别挠我啊！"

猫在他怀里剧烈挣扎，爪子勾破了他的T恤。张桂源吃痛却不敢松手："喂！你想变成落汤猫吗？就一晚，明天放你走！"

奇怪的是，猫似乎听懂了，突然停止了挣扎。张桂源把它裹在外套里，冒雨爬回了宿舍。

室友们早已熟睡。张桂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从衣柜里找出一条毛巾给猫擦干。在灯光下，他发现这只猫的眼睛是罕见的琥珀色，和张函瑞一模一样。

"见鬼..."他嘟囔着，用纸箱做了个临时猫窝，"你睡这儿，明天我看看能不能给你找点吃的。"

猫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跳上了他的床。

"喂！"张桂源压低声音，"那是我的床！"

猫充耳不闻，在他枕头上转了一圈，舒舒服服地蜷成一团。张桂源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躺在床的另一侧。酒精和疲惫一起涌上来，他很快沉入梦乡。

梦里，他看见张函瑞变成了一只猫，蹲在他课桌上高傲地舔爪子...

第二天清晨，张桂源被闹钟惊醒时，第一反应是摸向枕边——猫不见了。床单上留着几根白色毛发，证明昨晚不是幻觉。

"跑得真快..."他揉揉眼睛，想起今天得去找张函瑞道歉。虽然很没面子，但确实是他理亏。

洗漱时，室友陈俊铭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了吗？班长请假了。"

张桂源一口水喷在镜子上："什么？"

"早上林小满说的，张函瑞发了高烧，请了两天假。"王浩挤眉弄眼，"这下没人记你名字了，开心吧？"

张桂源心里突然空了一下。他想起张函瑞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板，难怪昨天晚自习时对方一直在揉太阳穴。

一整天，张桂源都心不在焉。篮球训练时频频失误，连教练都看出他不对劲。

放学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向宿舍楼。他和张函瑞虽然同班，但不同寝，甚至不知道对方住哪个房间。

最终，他决定先回自己寝室。推开寝室门时，张桂源差点把书包掉在地上——

张函瑞正坐在他的书桌前，穿着明显大一号的睡衣，头发乱蓬蓬的，手里捧着一杯热水。听到开门声，对方转过头来，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喂，张桂源。"张函瑞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要把我关在宿舍多久？"

张桂源的大脑彻底宕机。他的目光从张函瑞的脸移到床上凌乱的被单，再到墙角那个空纸箱...一个荒谬的想法逐渐成形。

"我的猫呢？"他听见自己傻乎乎地问。

张函瑞的脸"腾"地红了。他放下水杯，深吸一口气："你...你昨晚是不是在宿舍楼下捡到一只白猫？"

张桂源机械地点头。

"那就是我。"张函瑞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每个月十四号和十五号...会变成猫。"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张桂源觉得要么是自己疯了，要么是世界疯了。他盯着张函瑞看了足足一分钟，突然大步走到对方面前，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疼！"张函瑞拍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确认不是做梦..."张桂源喃喃道，突然想起什么，"等等！那我昨晚岂不是抱着你睡了一夜？！"

张函瑞的耳朵红得滴血："我本来想走的！谁知道突然下雨...而且你力气那么大..."

张桂源一屁股坐在床上，脑袋嗡嗡作响。所有线索突然串联起来——张函瑞每月固定请假、他对体育课的厌恶、那只猫熟悉的眼神...

"所以...你知道我所有的秘密了。"张函瑞抱紧双臂，声音微微发抖，"现在你要怎么做？告诉全校？"

张桂源抬头看他。平日里强势的班长此刻缩在他的睡衣里，看起来脆弱又不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胸口膨胀，让他想起昨晚保护那只小猫时的冲动。

"我为什么要说出去？"他听见自己说，"这太酷了好吗！"

张函瑞愣住了。

"不过有个条件，"张桂源突然咧嘴一笑，"以后别给我记那么多违纪了。"

"那是我的职责..."张函瑞下意识反驳，但声音已经没了往日的底气。

张桂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张函瑞，突然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行啊班长大人，那你继续记。不过..."他俯下身，在张函瑞耳边压低声音，"下次变身的时候，记得来找我。"

张函瑞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张桂源直起身，笑得痞里痞气，"我可不想我的猫又淋雨生病。"

"谁是你的猫！"张函瑞抓起枕头砸过去，却被张桂源轻松接住。

"昨晚可是你自己跳上我的床。"张桂源抱着枕头，故意嗅了嗅，"嗯，现在被子上都是你的味道。"

张函瑞的脸红得快要冒烟，他猛地站起来想离开，却因为发烧腿软差点摔倒。张桂源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两人距离骤然缩短，呼吸交错。

"放开..."张函瑞挣扎了一下。

"别动。"张桂源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你还在发烧。"他一手扶着张函瑞的腰，另一只手探上对方的额头，"这么烫，吃药了吗？"

张函瑞僵在原地。这个平时最让他头疼的问题学生，此刻的眼神却温柔得不可思议。他垂下眼睛，轻轻摇头："医务室关门了..."

"等着。"张桂源扶他坐回床上，转身翻箱倒柜，"我这儿有退烧药。"他找出药片，又倒了杯温水，"给。"

张函瑞接过药，指尖不小心碰到张桂源的手，像触电般缩了一下。他低头吃药，听见张桂源在旁边絮絮叨叨："你们猫也会感冒啊？变身的时候衣服怎么办？是不是每次都要裸奔..."

"张桂源！"张函瑞呛了一口水，"你能不能别问了！"

"好奇嘛。"张桂源蹲在他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所以是真的会裸奔？"

张函瑞把脸埋进手心："...汪老师会帮我准备衣服。"

"汪老师？生物课那个？"张桂源瞪大眼睛，"她也知道？"

"嗯。"张函瑞抬起头，"他是...我们家族的朋友。"

"哇哦，太酷了！"张桂源兴奋地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所以你是猫妖？还是被诅咒了？能控制变身吗？除了猫还能变别的吗？"

张函瑞被他连珠炮似的问题问得头更晕了："停...等我好了再问行吗？"

张桂源立刻闭上嘴，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他站起身："你睡我床吧，我去陈俊铭那儿挤挤。"

"不用..."张函瑞想拒绝，却被一阵眩晕击中，不得不扶住床头。

"别逞强了。"张桂源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倒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好，"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想吃什么？"

张函瑞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粥。"

"收到。"张桂源比了个OK的手势，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既然是猫...我能给你带条鱼吗？"

"张桂源！"

"开玩笑的！"大笑着关上门，张桂源靠在走廊墙上，心跳快得不像话。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张函瑞发烫的温度。

原来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班长，变成猫后会那么柔软，原来他凶巴巴的外表下，藏着这么可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