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在唐林掌心发烫，红光直指古井深处。晨光熹微中，井台上的"阴阳界"三个字像是用血描过，边缘泛着暗红色。唐林趴在井沿向下望去，井水漆黑如墨，却映不出她的倒影。
"周沉..."她轻声呼唤，铜钱突然剧烈震动，差点从手中跳出去。
井水毫无预兆地沸腾起来，冒出一个个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发出细微的啜泣声。唐林后退半步，却见水面中央浮现出一张人脸——是周沉，但比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年轻，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双眼紧闭，面色惨白。
"下来..."水中的周沉嘴唇未动，声音却直接传入唐林脑海，"找到我..."
铜钱的红光突然变成一道细线，直射入井中，照亮了井壁一侧。唐林这才注意到，湿滑的青苔下隐约有刻痕。她大着胆子探出半个身子，伸手拨开青苔，露出几行已经模糊的字迹：
"吾名周沉，庚午年七月初七被害于此。尸骨沉于井下七尺，头朝东南。若遇唐氏后人，请告之——吾心从未变。"
字迹潦草，像是仓促间用指甲刻下的。唐林指尖触到最后一个字时，一阵刺骨的寒意顺着手指窜上脊背，眼前闪过片段画面：一个年轻男子被推入井中，他的惨叫被井水淹没，而井口上方，站着那个骷髅老太太和另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
"啊！"唐林猛地缩回手，画面消失了。铜钱的光线变得更加强烈，指向井台下方。她摸索着，在井台背面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和一个小瓷瓶。
钥匙上刻着"地"字，而瓷瓶上的标签已经褪色，只能辨认出"尸"和"膏"两个字。唐林打开瓶塞，一股刺鼻的药香扑面而来，里面是黑绿色的膏体，闻起来像陈年草药混合了某种动物油脂。
"尸膏..."唐林想起奶奶讲过的民间传说，专门用来保存尸身不腐的邪门偏方。她胃里一阵翻腾，差点把瓷瓶扔出去。
铜钱再次发烫，提醒她时间紧迫。唐林深吸一口气，将钥匙和瓷瓶收好，看向井口。要找到周沉的尸骨，必须下井。她在院子里找到一捆发霉的麻绳，系在井旁的老槐树上，另一头绑在自己腰间。
绳子刚碰到井水就结了一层薄冰。唐林咬牙，慢慢滑入井中。井水比想象中冰冷，瞬间浸透衣服，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铜钱的红光在水中形成一条通道，指引她向下潜去。
水下世界出奇地安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中鼓噪。下潜约三米后，唐林看到井壁一侧有个黑洞，勉强能容一人通过。她顺着洞口游进去，里面竟然是个干燥的洞穴，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檀香味。
洞穴尽头是一间石室，中央摆着一口红木棺材，棺盖半开，周围点着七盏长明灯，火焰是诡异的绿色。墙上挂满了黄符，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咒文。
唐林浑身湿透，颤抖着走近棺材。铜钱几乎烫伤了她的手，红光直指棺内。她鼓起勇气探头看去——
棺材里躺着一具保存完好的男尸，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面容安详如睡，除了颈侧那道青紫色的勒痕外，几乎看不出死亡痕迹。正是水中看到的年轻版周沉。
唐林倒吸一口冷气。九十年了，尸体竟然没有腐烂！她注意到尸体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她小心翼翼地掰开僵硬的手指，取出一块折叠的绸布。
展开绸布，上面用血写着几行字：
"唐婉吾爱，若你见此信，我已不在人世。周家欲以你为祭，我誓死相护。若有来世，愿与卿结发为夫妻，白首不相离。沉绝笔。"
字迹晕染，像是被水或泪打湿过。唐林心脏揪紧，这是周沉死前留下的绝笔信。她轻轻抚摸那些字迹，突然，尸体睁开了眼睛！
唐林惊叫后退，却见尸体的眼睛是正常的，甚至带着一丝温柔。嘴唇微动，发出沙哑的声音："唐...婉..."
"我不是唐婉。"唐林壮着胆子靠近，"我是她的孙女，唐林。"
尸体的眼神变得清明："唐林...契约..."它艰难地抬起手，指向自己的胸口，"取...肋骨..."
唐林这才注意到，尸体胸口有一处不自然的凹陷，像是少了一根骨头。她想起《幽冥录》中提到的"阴阳离合术"，需要亡者的一根骨头作为媒介。
就在她犹豫时，身后突然传来水声。唐林转身，看到祁墨浑身湿透地站在石室入口，脸色惨白如纸，右眼变成了浑浊的白色。
"祁墨！你怎么..."
"铜钱指引...我也找到了这里。"祁墨的声音很奇怪，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快...没时间了...族长已经发现我们逃走了..."
他踉跄着走向棺材，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必须...销毁尸骨...这是唯一的方法..."
唐林警觉地后退："周沉说需要他的肋骨完成'阴阳离合术'..."
"他骗你！"祁墨突然激动起来，右眼渗出黑血，"阴阳离合术需要活人献祭...他想让你死！"他举起黄符，"我才是来救你的...唐婉奶奶托梦给我...让我保护你..."
唐林皱眉。祁墨从未提过认识她奶奶，而且"托梦"这种说法太过离奇。她注意到祁墨的右手小指不自然地弯曲着——和周家祠堂里那些亡魂一样。
"你不是祁墨。"唐林握紧铜钱，"至少不完全是。"
祁墨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随即露出诡异的笑容："聪明的女孩...但太迟了..."他的声音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我是周涛...周沉的弟弟...当年推他下井的人..."
棺材里的尸体突然剧烈颤抖，发出无声的尖叫。祁墨——或者说被周涛附身的祁墨——趁机将黄符贴在棺材上，符纸立刻燃烧起来，绿色火焰迅速蔓延。
"九十年的等待...终于能彻底消灭我亲爱的哥哥了..."周涛的声音充满恶毒，"至于你...唐家的女人总是这么麻烦..."
唐林扑上去想撕掉黄符，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火焰已经吞没了半个棺材，周沉的尸体开始冒烟。危急关头，唐林想起瓷瓶里的尸膏，毫不犹豫地将其全部倒在火焰上。
"不！"周涛尖叫。尸膏与火焰接触，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冒出一股腥臭的黑烟。火焰熄灭了，但黄符已经烧掉大半，棺材里的周沉尸体迅速干瘪下去，皮肤龟裂，露出森森白骨。
"你毁了一切！"周涛控制着祁墨的身体扑向唐林，"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唐林抓起棺材旁的长明灯砸向对方。灯油泼洒在祁墨身上，绿色火焰立刻吞噬了他的右臂。周涛发出非人的嚎叫，一部分黑烟从祁墨七窍中溢出，剩下的则退回体内。
祁墨倒在地上抽搐，右眼恢复了正常，但右臂已经烧得焦黑。他痛苦地呻吟："唐...林...帮我..."
唐林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扶起他："祁墨？真的是你？"
"大部分是..."祁墨虚弱地说，"周涛...趁我虚弱时...入侵了我的意识..."他看向棺材，面露愧疚，"对不起...我差点..."
棺材里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具焦黑的骨架，只有胸口处还保留着一小段完好的肋骨。唐林小心地取下那段肋骨，意外地发现它洁白如玉，与其他部分截然不同。
"这是...心骨..."祁墨惊讶地说，"靠近心脏的肋骨...传说中承载着最强烈的情感..."他咳嗽几声，"周沉...他是真心爱着唐婉...难怪周涛如此恨他..."
唐林将心骨用绸布包好，藏入怀中。就在这时，整个石室突然震动起来，水从入口处倒灌而入。
"族长发现我们了！"祁墨挣扎着站起来，"必须立刻离开！"
他们冲向入口，却发现已经被水完全淹没。水位迅速上涨，转眼就没到了膝盖。唐林掏出铜钱，红光在水中形成一条通路。
"跟着光！"她拽着祁墨跳入水中。
冰冷刺骨的水中，唐林拼命游向光亮处。祁墨的伤势拖慢了速度，眼看就要被水流冲散，唐林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奋力向上游去。
就在氧气即将耗尽时，他们终于冲出水面，扒住井壁上的绳子。唐林大口喘息，却发现绳子正在被往上拉。
"抓紧！"她对祁墨喊道。
绳子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唐林紧握绳子的手被磨出了血。终于，他们被拉出了井口，摔在坚硬的石地上。
抬头一看，拉绳子的竟然是疯新娘王秀兰！她的身体比上次见时更加破碎，嫁衣几乎成了布条，露出下面缝合的肢体。
"啧啧啧...看看谁从井里爬出来了..."王秀兰歪着头，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周沉的小新娘...和那个半死不活的风水师..."
唐林护在祁墨身前："你想干什么？"
王秀兰突然大笑，笑声中夹杂着呜咽："我想干什么？我想自由！我想离开这个地狱！"她猛地凑近唐林，腐烂的脸几乎贴上她的鼻子，"但你来了...一切都变了..."
唐林闻到浓重的腐臭味，强忍着没有后退："什么意思？"
"唐婉...那个贱人..."王秀兰的眼中流下血泪，"她当年逃走了...却留下了诅咒...周沉永远忘不了她...我们这些后来的新娘...永远比不上一个活人..."
唐林想起棺材里的绝笔信："我奶奶和周沉...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秀兰的表情突然变得诡异："你不知道？唐婉没告诉你？"她咯咯笑起来，"有趣...真有趣...她把你送来...却没告诉你真相..."
"什么真相？"
"月圆之夜...你会知道的..."王秀兰突然看向远处，脸色大变，"他们来了...快走！"
她一把将唐林和祁墨推向院墙缺口："去地窖...找到《玄阴录》的真本...答案在那里..."说完，她的身体像破布一样散落在地，只剩下一颗头颅悬浮在空中，对着追兵来的方向发出刺耳的尖啸。
唐林不敢耽搁，搀扶起祁墨冲向院墙缺口。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老太太的怒骂，接着是王秀兰头颅最后的惨叫。
"她...为什么要帮我们？"祁墨虚弱地问。
"不是帮我们..."唐林咬牙道，"是在报复周家...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他们穿过一片废墟，来到一座低矮的石屋前。门上挂着沉重的铁链，但锁已经被破坏。唐林想起周沉给她的钥匙，上面刻着"地"字。
"就是这里...周家地窖..."
推开门，一股霉味混合着草药味扑面而来。地窖里堆满了各种古怪的物品：泡着不明生物的大缸、贴着符咒的瓦罐、还有一排排的小棺材。最里面是一个铁笼，笼门大开，地上散落着撕碎的符纸。
"我被关在这里..."祁墨指着笼子，"周涛...他每天来折磨我...试图完全占据我的身体..."
唐林在地窖中搜寻，很快在一个暗格里发现了那本《玄阴录》。与藏书阁的版本不同，这本的封皮是人皮做的，翻开第一页，上面用血写着"周玄著"三个大字。
"找到了！"她快速翻阅，在中间部分发现了一页被撕去的痕迹。从残留的只言片语中，她拼凑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
周家冥婚的真正目的不是延续血脉，而是通过吞噬特殊命格女子的灵魂来维持周玄的"不朽"。每九十年需要一个"主祭新娘"，而其他新娘则是"养料"。唐婉是上一轮的主祭新娘，但她逃走了，导致仪式中断，周玄不得不沉睡等待下一个周期。
"所以...我奶奶当年..."
"她逃过一劫..."祁墨翻到下一页，突然僵住了，"天啊..."
这一页记载着"阴阳之子"的真相：它不是用来延续血脉的，而是周玄为自己准备的完美容器。当仪式完成时，周玄的灵魂将占据这个新生的"阴阳之子"，获得重生。
"月圆之夜..."唐林声音发抖，"族长打算让周玄用我和周沉的灵魂...重生..."
祁墨突然抓住她的手："唐林...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他的眼神变得清明，"你奶奶...唐婉...她不是偶然逃走的..."
"什么意思？"
"她是被周沉放走的...而代价是..."祁墨艰难地说，"周沉承诺...九十年后...会有一个唐家女子自愿来完成仪式..."
唐林如遭雷击："自愿？我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她怀中的心骨突然变得滚烫。绸布散开，洁白的骨头上浮现出细小的血字：
"唐林吾爱，若你见此信，请记住——选择永远在你手中。沉。"
地窖的门突然被重重撞开。骷髅老太太站在门口，身后是十几个穿寿衣的周家亡魂。她的眼中绿火熊熊：
"时辰到了...新娘该上花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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