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该上花轿了..."
骷髅老太太的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唐林的耳膜。她后退几步，撞上了身后的祁墨。地窖里阴风骤起，《玄阴录》的书页疯狂翻动，最终停在一幅画着诡异仪式的插图上——一个女子被钉在阴阳图案中央，周围环绕着七个穿嫁衣的鬼魂。
"跑！"祁墨突然推开唐林，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撒向周家亡魂。铜钱落地发出清脆声响，瞬间燃起蓝色火焰，形成一道临时屏障。
唐林抓起《玄阴录》和心骨，冲向地窖另一侧的狭窄通道。身后传来老太太愤怒的尖啸和祁墨的闷哼。她回头，看到祁墨被几只枯手抓住，右臂的烧伤处冒出黑烟。
"别管我！"祁墨咬牙喊道，"去祠堂！月全食开始了！"
唐林这才注意到，从地窖的小窗望出去，月亮已经缺了一角，边缘泛着血红色。她咬破手指，用血在心骨上快速画下周沉教她的符咒。骨头立刻变得滚烫，发出耀眼的红光。
通道尽头是一段向上的石阶，通向祠堂后方。唐林跌跌撞撞地爬上台阶，推开暗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
祠堂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仪式场地。数百个牌位悬浮在空中，组成一个诡异的阵法。七个穿嫁衣的女鬼站在七个方位，正是历代冥婚新娘，包括只剩头颅的王秀兰。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刻着阴阳图案，周沉被七根铁钉钉在那里，身体近乎透明，痛苦地扭曲着。
最可怕的是石台前站着的那个人——不再是干瘪的族长，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面容与周沉有七分相似，但眼神阴鸷如鹰。他穿着民国时期的玄色长衫，手中握着一把青铜匕首，正是唐林梦中见过的那把。
"周玄..."唐林喃喃道。
男子似乎听到了，转头看向她的方向。那双眼睛没有眼白，完全是漆黑的，像是两个无底洞。
"唐家的女儿..."周玄的声音低沉悦耳，却让唐林浑身发冷，"你终于来了...比约定时间晚了二十年..."
唐林躲在牌位后，心跳如雷。约定？二十年？她突然想起奶奶唐婉是在二十年前去世的...
"不用躲了。"周玄轻笑一声，抬手一挥，唐林藏身的牌位轰然倒塌，"仪式需要你自愿走上祭台...所以我不会强迫你..."
祠堂大门被撞开，骷髅老太太拖着奄奄一息的祁墨走了进来。祁墨右眼又变成了浑浊的白色，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周涛又控制了他。
"父亲..."周涛用祁墨的声音说，"我带来了《玄阴录》的缺失部分..."他举起一片发黄的纸，上面画着复杂的人体脉络图，"唐婉当年撕走的关键一页..."
周玄接过纸片，满意地点头："很好...有了这个，仪式就能完整了..."他看向唐林，"你知道为什么必须是唐家女子吗？"
唐林紧握心骨，骨头已经烫得让她手掌起泡，但她咬牙忍着："因为...特殊命格？"
"不止如此。"周玄微笑，"唐家血脉中流淌着'守墓人'的力量...能稳固阴阳通道..."他走向祭台，"九十年前，唐婉本该成为我的容器...但她逃走了...多亏周沉那个逆子..."
被钉在祭台上的周沉突然挣扎起来，无声地嘶吼着。唐林看到他的眼神——不是恐惧，而是警告。
"周沉放走唐婉，代价是唐家必须补上一个新娘..."周玄继续道，"唐婉承诺会培养一个合适的后代...但她拖延了二十年...直到病死前才将你送来..."
唐林脑中轰然作响。奶奶临终前那诡异的微笑，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在七月半回来老宅...原来一切都是计划好的？
"不...不可能..."她声音发抖，"奶奶不会..."
"她会的。"周玄冷笑，"为了保住其他唐家人...牺牲一个孙女算什么？"他转向祁墨，"说起来...还要感谢这位祁家后人...若不是他带你回来...我还得再等十三年..."
唐林看向祁墨，他的右眼正在黑白之间不断变换，显然周涛和祁墨本人在激烈争夺控制权。突然，祁墨的左眼看向她，眨了三次——这是他们小时候约定的暗号，意思是"相信我"。
月全食已经过半，血红色的月光透过祠堂天窗洒在祭台上，周沉的身体开始冒出黑烟，七个新娘鬼魂同时发出凄厉的哭嚎。
"时辰到了。"周玄举起青铜匕首，"唐林，自愿走上祭台...否则周沉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唐林看向周沉，他停止了挣扎，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缓缓摇头。即使无法说话，他的意思也很清楚：不要过来。
就在这一刻，唐林怀中的心骨突然爆发出一阵强光，一段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九十年前的夜晚，年轻的周沉偷偷潜入唐家，将一封信塞给唐婉："逃...明天就走...永远别回来..."
唐婉泪流满面："那你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周沉轻抚她的脸，"如果...如果九十年后有个叫唐林的女孩来到这里...请告诉她...选择权永远在她手中..."
记忆转换，下一个画面是周沉被推入井中，他最后的目光不是恐惧，而是解脱："唐婉...安全了..."
泪水模糊了唐林的视线。她终于明白了，周沉从未想过要她牺牲，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唐家人，为了兑现对唐婉的承诺。
"我自愿..."唐林擦干眼泪，从藏身处走出，"但我有个条件..."
周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什么条件？"
"让周沉亲自为我戴上嫁衣。"唐林直视周玄，"这是冥婚的基本礼仪，不是吗？"
周玄眯起眼睛，似乎在权衡利弊。月全食已经进行到四分之三，时间不多了。最终，他挥了挥手，钉住周沉的七根铁钉同时飞出，周沉跌落祭台，虚弱得几乎站不起来。
"别耍花样。"周玄警告道，"否则我会让唐家所有人陪葬。"
唐林跑向周沉，扶起他冰冷的身体。周沉嘴唇微动，声音细如蚊呐："为什么..."
唐林将心骨悄悄塞进他手中，低声道："告诉我怎么做...我们一起结束这一切..."
周沉的眼神变了，他接过心骨，借着为唐林披上嫁衣的动作，在她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唐林瞳孔微缩，随即恢复平静，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嫁衣是血红色的，像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染成。周沉为唐林系上最后一根衣带时，月全食即将完成，整个祠堂笼罩在诡异的暗红色中。
"好了..."周玄不耐烦地说，"上祭台！"
唐林缓步走向祭台，七个新娘鬼魂围绕着她旋转，发出似哭似笑的呜咽。经过祁墨身边时，他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右眼短暂恢复正常，嘴唇蠕动着说了两个字："...铜钱..."
唐林想起口袋里的那枚铜钱，周沉给她的信物。她悄悄摸出铜钱，发现它已经变得滚烫，边缘开始融化。
"躺下。"周玄命令道，手中的青铜匕首泛着寒光，"放心...不会太疼...等我的灵魂进入阴阳之子的身体...你就会获得永生..."
唐林躺在冰冷的石台上，看着周玄高举匕首，念起古老的咒语。七个新娘鬼魂的哭声越来越响，祠堂里的牌位剧烈震动，一些年代久远的已经出现裂纹。
就在月全食完成的瞬间，周玄的匕首刺向唐林心口——
"现在！"周沉突然大喊。
唐林猛地翻身避开匕首，同时将融化的铜钱拍在祭台中央的阴阳图案上。铜钱瞬间气化，形成一团金红色的雾气。周沉则将自己手中的心骨狠狠刺入自己的胸口——鬼魂本没有实体，但他却像活人一样流血了，黑色的血液滴在祭台上，与金红雾气混合。
"不！"周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逆子！你敢——"
周沉痛苦地跪倒在地，但嘴角却带着解脱的微笑："父亲...九十年前...你杀了我...今天...我杀你..."
金红与黑混合的液体在祭台上蔓延，形成一个逆转的阴阳图案。周玄的身体开始崩解，像是被无形的火焰焚烧。
"你以为这样就能消灭我？"周玄狞笑，"我早已与周家祠堂融为一体！只要有一个牌位不毁，我就能重生！"
"那就...全部毁掉..."周沉艰难地说，看向唐林。
唐林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跳下祭台，冲向祁墨："铜钱！给我更多的铜钱！"
祁墨——或者说暂时夺回控制权的祁墨本尊——从怀中掏出一把古钱："这是...五帝钱...用我的血...激活它们..."
唐林接过铜钱，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钱币上。钱币立刻变得通红，像烧红的炭块。
"去！"她将铜钱撒向四周的牌位。
铜钱如同有生命般飞向每一个牌位，粘附在上面开始燃烧。祠堂里响起无数亡魂的哀嚎，牌位一个接一个炸裂，化为齑粉。
周玄的身体已经消散到腰部，但他仍然不甘心地向唐林伸出鬼爪："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冥婚契约...已经生效...你永远都是周家的新娘..."
七个新娘鬼魂突然扑向唐林，撕扯着她的嫁衣和头发。唐林痛苦地尖叫，感觉灵魂都要被撕成碎片。
"唐林！"周沉挣扎着爬向她，"接住！"
他将心骨抛给唐林。唐林接住的瞬间，骨头化为一把小巧的骨刀。她毫不犹豫地割向自己的手腕——不是动脉，而是那根阴缘线。
"以我之血...断此孽缘！"
阴缘线被割断的瞬间，爆发出一阵刺目的白光。七个新娘鬼魂同时被震飞，嫁衣化为灰烬。唐林手腕上的伤口没有流血，而是涌出一股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周玄终于意识到事态失控："周涛！阻止他们！"
被周涛附身的祁墨突然暴起，扑向唐林。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祁墨的右眼突然恢复清明："不...父亲...我受够了..."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左右半张脸呈现出完全不同的表情——一半狰狞，一半痛苦。
"祁墨！"唐林喊道，"坚持住！"
"唐林...对不起..."祁墨的左眼流下血泪，"我一直...被周涛控制...引导你...完成仪式..."他艰难地抬起右手，"但这次...我要自己选择..."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贴在自己额头上："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这是金光神咒！唐林认出这是道家最强大的驱邪咒语之一，但以凡人之躯完整念出，代价是...
"不要！"唐林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祁墨——或者说祁墨体内属于周涛的那部分灵魂——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一股黑烟从他七窍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人形，正是周涛的鬼魂。
"逆子！"周玄怒吼，"连你也要背叛我？"
周涛的鬼魂在空中扭曲，发出凄厉的哀嚎："父亲...九十年来...我何曾有过选择...？"他转向周沉，"哥哥...对不起..."
说完，他的鬼魂如烟花般炸开，化为无数光点消散了。祁墨的身体软软倒下，右眼恢复了正常，但瞳孔已经扩散...
最后一个牌位也在此时炸裂，周玄发出不甘的咆哮，身体彻底消散。祠堂开始崩塌，砖瓦梁木纷纷坠落。
"唐林！"周沉虚弱地呼唤，"快走...阴阳宅要塌了..."
唐林想同时扶起周沉和祁墨，但周沉摇头："我走不了...阴阳离合术已经启动...我的魂魄即将消散..."他看向祁墨，"带他走...他还有一口气..."
"不！"唐林抓住周沉的手，"一定有办法救你！"
周沉的手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记得吗...选择权...永远在你手中..."他露出温柔的微笑，"谢谢你...让我在最后时刻...感受到了被爱的滋味..."
一块横梁砸下，唐林不得不后退。她含泪背起祁墨，最后看了一眼周沉："我会回来找你...永远..."
"我知道..."周沉的身影渐渐消散在尘埃中，"我等你..."
唐林背着祁墨冲出祠堂，整个阴阳宅都在崩塌。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门，身后传来无数亡魂解脱的欢呼与哭泣。就在她跨出门槛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阴阳宅彻底坍塌，化为一片废墟。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在唐林满是泪痕的脸上。她怀中的祁墨微微动了动，竟然还有呼吸...
三个月后
唐林站在重建后的老宅前——现在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普通的老房子，没有任何阴森气息。祁墨拄着拐杖走过来，右臂空荡荡的袖子随风飘动。
"今天就走？"他问道。
唐林点点头："奶奶的日记里提到过几个地方...我想去找找看。"
"还在找那个方法？"祁墨叹了口气，"唐林...周沉已经..."
"魂飞魄散？"唐林微笑，"我不这么认为。"她抬起手腕，那里有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迹，形状像一根线，"我能感觉到他...在某处..."
祁墨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唐林背上行囊，最后看了一眼老宅后的那口古井。自从那夜之后，井水变得清澈见底，再没有任何异常。但她知道，有些联系永远不会真正断绝。
夜幕降临，唐林在镇外的小旅馆里翻开奶奶的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一行小字：
"若遇周沉，告诉他——唐婉从未忘记约定。阴阳交界处，有一盏长明灯，为迷路的灵魂指引归途。"
唐林合上日记，看向窗外的满月。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月光下，对她温柔地笑着...
她知道，自己的旅程才刚刚开始。在某个阴阳交界的地方，有一盏灯，一个承诺，和一段跨越九十年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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