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书房的地板在凌晨三点发出空洞的回响。
程染跪在父亲常坐的皮椅旁,发烧的指尖摸索着柚木地板的接缝。周清疏蹲在她身侧,白大褂下摆沾满了从诊所带回来的陶土粉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灰蓝色。
"这里。"
程染的指甲抠进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隙。地板被掀开的瞬间,陈年的灰尘混着霉味扑面而来,周清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程染看见她下意识捂住口鼻的动作,和火灾新闻里幸存者的反应一模一样。
铁盒比想象中小,刚好能捧在掌心。盒盖上刻着的"♯7"符号边缘泛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程染试着转动盒锁,却发现需要七位密码。
"试试你母亲的生日。"周清疏的声音有些哑。
程染摇头。高烧让她的视线出现重影,但思维异常清晰:"是122509。"
"火灾日期?"
"不。"程染的指尖在数字键盘上停留,"是七个孩子的学号尾数相连。"
锁扣弹开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盒子里只有三样东西:一盘老式录像带,一把生锈的钥匙,和一张被烧掉一角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站在美术室门口,手里握着门锁钥匙,身后站着七个孩子——最前排的周清霜举着未完成的陶偶,笑得天真烂漫。
"畜生..."
周清疏的指甲陷入掌心。程染拿起那把钥匙,突然想起阁楼门锁的模样。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在楼梯口被周清疏拦住:"你需要去医院。"
"看完这个就去。"程染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保证。"
阁楼比记忆中更冷。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门开的瞬间,程染被灰尘呛得弯下腰。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亮角落里一个布满蛛网的纸箱——箱子上用褪色的红笔写着"陶艺课作业"。
周清疏的呼吸停滞了。
箱子里整齐排列着七个陶偶,每个底部都刻着名字。程染拿起最边上那个灰蓝色的,发现底部除了"周清霜",还刻着一行小字:"送给程老师的小月亮"。陶偶内部是空心的,轻轻摇晃时发出纸张摩擦的声响。
"有东西在里面..."
程染的手抖得太厉害,是周清疏接过去小心地掰开了陶偶。一卷泛黄的纸条掉了出来,上面是稚嫩的笔迹:
"程老师说要带我们去市里比赛!但是姐姐说美术室后门的锁坏了,让我记住安全通道。今天我偷偷把消防演习图画在陶偶里啦,♯7是我们七个的暗号..."
纸条背面是用彩笔画的逃生路线,其中一个出口被红圈标出,旁边画着小小的钥匙。程染的视线模糊起来,她想起母亲素描里父亲手中的钥匙串——最显眼的那把,正是现在躺在铁盒里的这把。
阁楼突然天旋地转。程染踉跄着扶住墙,却碰倒了角落里的老式录像机。机器摔在地上,录像带舱弹开,露出里面常年存放的一盘磁带。
周清疏捡起磁带,脸色突然变得煞白:"这是..."
磁带标签上写着"12.9消防演习",但有人用红笔在后面打了个问号。程染的高烧似乎更严重了,她看见周清疏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声音。阁楼的气窗突然变成了美术室的窗户,火光中,有个穿白裙子的女人在拼命拍打玻璃...
"程染!"
周清疏冰凉的掌心贴上她的额头。程染这才发现自己跪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那个灰蓝色陶偶。阁楼的气窗好好的,没有火,只有月光冷冷地照进来。
"我们得看这盘录像。"程染艰难地站起来,"现在就看。"
下楼梯时,周清疏的手臂紧紧环着她的腰。程染闻到她身上苦橙混着血腥气的味道,恍惚间想起那个暴雨夜,周清疏也是这样半抱着她,说"这不是你的错"。
书房的老式电视亮起雪花屏。录像带开始播放时,程染数着周清疏的睫毛投下的阴影,突然希望这一刻能再长一点——无论即将看到什么,至少此刻有人分担这份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