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体温曲线

消毒水的气味比梦境更早唤醒程染。

她睁开眼时，窗外的梧桐叶正擦过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左手腕连着输液管，右手却被温暖包裹——周清疏伏在病床边沿睡着，栗色卷发散在雪白的床单上，发梢还沾着陶土粉末。她的左手与程染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银戒微微发凉。

程染轻轻动了动手指。周清疏立刻惊醒，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白大褂右肩沾着深褐色的咖啡渍。程染突然想起高烧时那个幻觉——少女时期的周清疏也穿着沾了颜料的白大褂，在美术室窗前对她笑。

"凌晨四点到现在。"周清疏按下护士铃，声音沙哑得像被烟熏过，"你说了很多胡话。"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程染看着周清疏眼下的青黑，突然发现她的银戒换到了右手——而左手无名指有一圈明显的苍白痕迹，像是常年佩戴戒指留下的。

"我见到她了。"程染的喉咙干涩发痛，"你妹妹...她说消防斧在..."

周清疏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迅速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你还记得这个吗？"

纸上画着精确的体温曲线图，从39.2℃到37.5℃，每个节点都标注着时间。但在图表边缘，程染认出了自己发烧时画的凌乱线条——七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手围着一把斧头。

"你烧糊涂时画的。"周清疏的指尖轻触那个斧头图案，"和清霜日记里写的一样。"

护士进来换输液袋时，程染注意到周清疏迅速藏起了笔记本。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病床上投下一道金线，正好横贯她们交握的手。

"录像带..."

"警方取走了。"周清疏调整输液速度，腕骨内侧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粉色，"你父亲中风后语言功能受损，但足够指认犯罪事实。"

程染望向窗外。梧桐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极了那天在铁盒里看到的逃生路线图。她突然挣开周清疏的手，扯下手背的输液针头。

"程染！"

鲜血顺着手背滴落，程染却感觉不到疼。她从床头柜抽出体温记录表，在背面飞快画出记忆中的图案——美术室储物柜、消防斧标记、还有七个手拉手的小人围成的箭头。

"不是六个。"她喘着气把纸塞给周清疏，"当年储物柜里藏着第七个孩子...她还活着。"

周清疏的嘴唇失去血色。她颤抖着从手机调出一张照片：焦黑的美术室废墟里，有个储物柜门缝夹着半片灰蓝色陶偶。

"警方报告说柜子是空的..."

"因为他们没发现暗格。"程染指向自己画的斧头标记，"这是清霜最后告诉我的——消防斧能撬开储物柜夹层。"

病房门突然被敲响。程染抬头看见一个穿蓝校服的陌生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熏黑的铁盒。女孩的刘海很长，但遮不住额角火焰形状的疤痕。

"我是温言。"女孩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当年...周姐姐用身体护住的那个'陶偶'。"

周清疏的银戒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