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很多年以后，幽灵之子东岳回想起逃亡的日子，那场复仇之旅是这样的：

那年我才十七岁，满脑子都是经书里的道理和师父教的剑法，深信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

幽冥界里，这种年轻人不出三年就会被磨平棱角，安安分分做个鬼差。奈何人年轻的时候都不会这么想，他们坚信自己能够扭转乾坤，改变命运，甚至撼动冥界法则。

更何况，我还是鬼王之子东岳。

狂，狂得冥界十殿皆知。有鬼差问我为何不守规矩，我便笑着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已经死了，为何还要被规矩束缚？"

就这么狂。

狂，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后来我被镇压在了无间地狱中，据说那位曾与父亲交好的判官大人，亲自下令用业火焚烧我的魂魄。

我曾想过，若有朝一日脱困，定要让他尝尝魂飞魄散的滋味。

很多年后，当我看着一位位被我引导的冤魂得到超脱，我面无表情，心想原来赦免宽恕，普度众生才是这世间的终极解脱。

那位判官大人当年暗中放走了我族中的许多幽魂，我该感激他。

从前我没想到的事情太多，不只这一件。我以为凭我的天资，无人能治得了我东岳，我便可以藐视一切规则，挑战十殿威严，快意恩仇。

只可惜我忘了，这世上虽然没有规则能全困住一个人，但他们能囚禁我，能折磨我，能每日带来一位族人，在我面前将其魂魄投入轮回池中永世不得翻身。

投就投吧，那些冥界大人们高高在上，手段残忍。他们把我族人锁在锁魂链上，一点点抽取记忆和灵识，说你看看这就是你害的，东岳少爷的狂妄要你们来买单。

我曾挣扎，曾怒吼，曾绝望，可在那无间地狱的千年煎熬中，我除了一次次看着族人消散，什么也做不了。

直到那天，他来了。

判官府的少主白无常。

十殿阴司中最受尊敬的判官之子，传说中唯一能与十殿阎罗平起平坐的存在。他从来不在冥界行走，却在那日踏入无间地狱，站在我面前。

"东岳，你恨我父亲吗？"他问我，声音平静如水。

"恨，我恨不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我盯着他那双幽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他笑了，笑容中带着我看不懂的复杂："那我们就是一类人。"

就这样，我得到了离开无间地狱的机会。白无常告诉我，十殿并不如表面那般团结，冥界即将大变，他需要我这样的棋子。

"你可以复仇，但必须按我说的做。"他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我没有选择，即使满心怀疑，也只能点头。谁能拒绝脱离无尽折磨的可能呢？

他带我走出无间地狱的那刻，我才明白过去千年发生了什么。冥界已不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十殿分化严重，各方势力暗中角逐。而我的族人——幽冥界中最古老的鬼族，早已被打散，沦为各方争夺的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