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爱之笼（第十七章）

清晨的阳光斜切过百叶窗，在陆沉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正跪在地上擦拭地板，听见我起床的动静，立刻停下动作，指尖捏着的抹布还滴着水：“早餐在厨房，煎蛋是溏心的，吐司边我都剪掉了。”

我望着他后颈新长出的绒毛，那里曾有我挣扎时留下的掐痕。现在他总穿着高领毛衣，却在我靠近时主动褪下领口：“旧伤快好了，你摸摸看，不疼的。”他说话时耳尖发红，像个等待老师表扬的学生，而我伸出的手，在触到他皮肤的瞬间，突然想起地下室里他掐住我脖子时的温度。

钢琴盖上摆着杯热可可，表面的奶泡被细心地塑造成夜莺形状。我抿了一口，甜而不腻，正是三年前我在便利店常喝的牌子。陆沉站在五步外，指尖绞着围裙带子：“查了十七家咖啡店的配方，原来你喜欢加半勺盐中和甜味。”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还有你爱吃的酒渍葡萄干，我没敢多放，怕你牙疼。”

午后整理书架时，我在最底层发现了陆沉的日记本，塑料封皮上贴着我随手画的涂鸦。翻到最新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洇开纸张：“小安今天用了我递的毛巾，他指尖划过我掌心时，我差点握不住浴巾。原来被他需要，比掌控他更让人心颤。”

暴雨突至时，陆沉正在花园修补被风吹倒的蔷薇架。我撑着伞走近，看见他蹲在泥泞里，用纱布仔细包裹断枝，像在处理什么珍贵的宝物。“无刺蔷薇的根系浅，”他抬头时睫毛挂着水珠，“上次你被刺划伤后，我让人把所有尖刺都磨平了。”

他的西装裤沾满泥巴，膝盖处磨出毛边，那是他跪了整个下午的痕迹。我递过手帕，他却先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才敢接过：“别弄脏你的手帕，上面有你绣的‘安’字，我舍不得。”雨水顺着他镜片滑落，模糊了视线，却遮不住他眼底的小心翼翼。

深夜我被低烧惊醒，陆沉已经抱着冰袋守在床边。他替我换额头上的毛巾时，指尖刻意避开我的皮肤，怕自己的体温灼到我：“药箱在床头柜第二层，退烧药我算了剂量，不会让你昏沉。”他说话时不敢直视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像在等待审判。

我看着他眼下的青黑，突然想起被囚禁时，他整夜守在我床前，用温水替我擦身的模样。那时的他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而现在，他连触碰都要反复确认：“可以帮你揉太阳穴吗？以前你头疼时，总让我这么做。”

当他的指尖轻轻按在我鬓角，带着雪松气息的体温传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有一丝贪恋。这种矛盾让我心惊，却又忍不住想起他跪在钢琴前修补我旧吉他的场景——他笨拙地粘着断掉的琴弦，指尖被金属丝划破，却笑着说：“原来你的乐器，每道划痕都有故事。”

最致命的是某个无风的傍晚，陆沉坐在飘窗上替我编发，动作生疏却认真。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忽然轻声说：“在看守所时，我每天数着你的头发过日子，想着如果能再碰你，一定要学会温柔。”他系上最后一个发结，“现在知道了，温柔不是控制，是害怕弄疼你。”

我望着镜子里他专注的神情，突然发现他手腕内侧的“安”字刀疤，已经结痂成淡粉色的线。那是他亲手刻下的忏悔，像道永不愈合的情书。而我后颈的纹身，此刻正贴着他掌心的温度，仿佛在无声地回应。

那天夜里，我主动往他身边挪了挪，他立刻僵硬如雕塑。当我的脚碰到他小腿，他呼吸一滞，却又慢慢用毯子裹住我们交叠的脚踝：“这样暖和些。”他的声音发颤，却带着极致的克制，像在守护什么易碎的梦境。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听见他压抑的呜咽。转身看见他把脸埋在枕头里，肩膀微微发抖，手里攥着我旧睡衣的衣角。“梦见你又走了，”他察觉我醒了，慌忙擦泪，“对不起，我会努力不这么胆小。”

我望着他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坐在酒吧角落的男人，西装笔挺，眼神偏执。现在的他，像被拔去所有尖刺的兽，蜷缩在我脚边，用破碎的羽翼为我遮挡风雨。而我终于明白，动心从来不是突然的沦陷，而是在无数个他低头道歉的瞬间，在每次他颤抖着触碰又缩回的掌心里，在那些被小心收藏的旧物与新伤中，渐渐软化了防备的壁垒。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他睫毛，我轻轻覆上他冰凉的手。他浑身一震，抬头望我时，眼里翻涌的狂喜与恐惧几乎将我淹没。“别害怕，”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蔷薇花瓣落在水面，“这次，我们慢慢来。”

他的指尖在我掌心轻轻蜷起，像怕惊飞了什么。而我知道，这或许是沉沦的开始，或许是救赎的序章。但在这个清晨，当我们的心跳隔着交叠的手掌共振，所有的对错与恩怨，都化作了窗台上那株无刺蔷薇的露珠——晶莹、脆弱，却折射着前所未有的，温暖的光。

（第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