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爱之笼(第二十一章)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雪松香水,在ICU病房里织成张细密的网。我盯着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曲线,陆沉的手背上插着三根输液管,腕间的“安”字疤痕被医用胶带遮住一半——就像他藏在心底的秘密,总在温柔下埋着带血的倒刺。
“陆先生拒绝心脏搭桥手术,”主治医生把病历拍在桌上,“他说‘开胸时心脏会暴露,小安看见会害怕’。”我望着病历上“偏执型人格障碍合并器质性心脏病”的诊断,突然想起昨夜在他西装内袋发现的手术同意书,患者签名栏写着我的名字,笔画边缘全是指甲掐出的凹痕。
“小安?”陆沉在昏迷中呢喃,指尖摸索着抓住我手腕,输液管被扯得绷紧。他睁开眼时,瞳孔里还残留着镇定剂的浑浊,却固执地抬起另一只手,替我拢好被泪水打湿的刘海:“别哭,我只是睡会儿……”
我摔掉他掌心的监控遥控器,那是护士在床头发现的——即使在ICU,他仍试图远程查看我洗手间的监控。“为什么?”我抓住他冰凉的手,按在他心口的手术切口位置,“你明明可以活,却要把自己变成倒计时的牢笼?”
他笑了,喉间溢出带血的泡沫:“三年前那场车祸,”他指尖划过我后腰的旧伤,“刹车线是我亲手剪断的。我害怕你飞走,宁愿让你摔断翅膀,这样就能永远蜷在我怀里养伤。”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轻,“现在你翅膀长好了,可我……”
商业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着暴雨,我攥着林野递来的U盘,里面是陆沉竞争对手买凶杀人的证据。“他当年让你坠崖,现在又想让你陪葬,”林野的指尖划过我手腕的定位戒指压痕,“跟我走,去国外做音乐,这次没人能剪断你的琴弦。”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陆沉的私人保镖堵住去路。他靠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如纸,却仍穿着笔挺的西装,袖口绣着我的名字缩写:“小安要去哪儿?”他拍了拍轮椅扶手,那里藏着心率监测仪,“医生说我随时可能心梗,你忍心让我死在空荡的别墅里吗?”
深夜的地下室新作室,我对着钢琴谱发呆,琴键上摆着陆沉的抗心衰药盒。监控摄像头的红点在角落闪烁——他终究没拆干净所有设备。当我按下录音键,前奏刚响起,轮椅的吱呀声从身后传来:“弹的是《囚鸟》改编版?”他咳嗽着靠近,“副歌部分……”
“够了!”我摔掉谱架,谱纸纷飞间,露出他藏在琴凳下的注射器——里面是未用完的镇定剂。“你根本不想康复,”我抓起药盒砸向监控,“你想让我永远守在病床前,像你当年守着昏迷的我!”
他突然从轮椅上跌落,双手撑在满地狼藉中:“是,我害怕清醒!”他扯开衬衫,露出心口狰狞的手术疤痕,“当我能理性思考,就会知道你留在我身边,不过是怜悯,是习惯,是斯德哥尔摩的余毒!”
我望着他蜷缩在碎谱纸中的身影,突然想起便利店的监控录像——那时的他总在凌晨三点买两罐啤酒,一罐喝掉,一罐对着我的值班照片碰杯。现在的他,像被拔去所有尖刺的兽,却在伤口上撒盐,只为让我留下。
“怀孕了。”我把验孕棒摔在他面前,两道红线在落地灯下格外刺眼。他猛地抬头,瞳孔地震般收缩,指尖颤抖着触碰验孕棒:“什么时候?”喉间溢出的气音像被掐住的鸟鸣,“是在我昏迷时,还是在你说‘我们慢慢来’的那个雨夜?”
“不知道!”我尖叫着推开他,却被他抱住腰,脸埋在我小腹上。他的眼泪透过衬衫渗进来,混着消毒水的气味:“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呢喃,像在对未成形的生命忏悔,“我会建最安全的婴儿房,装双面玻璃,这样你能看见孩子,我能看见你。”
商业峰会的现场,我握着话筒站在聚光灯下,身后是陆沉公司的巨幅logo。林野的短信在手机震动:“他们要当庭公布陆沉买凶的行车记录仪视频。”而此刻,陆沉正坐在贵宾席,手背上的输液管藏在西装袖里,冲我露出惯有的偏执微笑——那是他明知大厦将倾,仍要把我困在身边的笑容。
当视频开始播放,画面里陆沉的车突然转向,撞向我乘坐的出租车。我望着屏幕里自己被甩出车外的画面,突然发现陆沉在撞车前的0.3秒,猛打方向盘让车头偏离了致命角度——他宁愿自己撞上护栏,也不愿真正伤害我。
“小安,”他撑着拐杖走上台,鲜血从嘴角溢出,“所有罪名我都承认,但求你……”他单膝跪地,在无数闪光灯中,掏出个小银盒,里面是枚婴儿脚印形状的戒指,“别让我们的孩子,像我一样,在牢笼里学会爱。”
我望着他颤抖的指尖,突然想起地下室墙上的涂鸦,不知何时被他改成了摇篮与蔷薇花的图案。最致命的矛盾在此刻揭晓:他用伤害织就牢笼,却在牢笼里种满我爱的玫瑰;他明知自己病态,却拼尽全力,想把最后的温柔,变成孩子的天空。
暴雨再次冲刷着别墅外墙,我站在新生儿保温箱前,看着陆沉隔着玻璃比划钢琴手势,逗弄早产的女儿。他的心脏起搏器在西装下微微震动,像个定时炸弹,却仍固执地在婴儿床头装了架微型钢琴:“等她会爬,就能摸到琴键。”
“陆沉,”我握住他冰凉的手,把女儿的小脚印按在他掌心,“这次,我们的牢笼,要开扇能看见星星的窗。”他抬头望我,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可怕,像抓住最后浮木的溺水者:“好,我会学会仰望,只要你和孩子,在我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
窗外的蔷薇开了,这次是陆沉新培育的品种,花瓣是我瞳孔的颜色,花茎上的刺,刚好能划破掌心,让鲜血滋养花蕊。原来最狗血的爱,就是明知彼此是对方的毒,却仍甘之如饴地饮下,在伤害与救赎的循环里,把牢笼建成温室,让带血的种子,开出只属于我们的,疯狂而温柔的花。
(第二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