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的水花溅在韩漾脸上时，带着体温的触感让他想起母亲最后一次给他量体温的手指。那些漂浮的学生证碎片突然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在水面拼凑出母亲左眼的轮廓——眼尾那道他再熟悉不过的细纹，此刻正在四十度的水蒸气里微微颤动。
"水温要升高了。"白大褂的声音从二十年后的未来传来，手术刀在他掌心划开的伤口没有流血，反而渗出某种透明的胶质。那些胶质滴落的瞬间，韩漾后颈的灼痛突然加剧，瑞士军刀在口袋里发烫，登山绳纹路正被血管状的红色脉络取代。
骨剪的开合声与记忆深处的监护仪警报重叠。十七岁那年守在ICU外的长椅上，他数过四百七十二次这种规律的"滴滴"声，直到护士推开那扇印着夕阳花图案的磨砂玻璃门。
"你忘了吗？那天站的黑板......"白大褂的口罩滑到下巴，露出韩漾未来可能拥有的法令纹。这个细节比任何恐吓都有效，韩漾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撞翻了身后的器械车。福尔马林溶液泼洒在瓷砖上，立刻腐蚀出焦油状的黑色痕迹，刺鼻的气味让他想起解剖课上被福尔马林泡得发白的标本手指。
块学生证碎片归位时，喷泉突然停止沸腾。水面映的照片里，母亲微笑的嘴角还保持着记忆中的弧度，但本该是瞳孔的位置变成了宇宙射线图般的放射状黑洞。韩漾的指尖刚触到水面，就听见通道开启的轰鸣——不是来自现实，而是照片里那个黑洞深处。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选你了。"白大褂的声音突然分裂成两个时态，年轻的声线与苍老的共鸣同时震动空气。他举起的手术钳上夹着半片泛黄的照片，那是韩漾从未见过的母亲大学毕业照，背景里的喷泉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
福尔马林腐蚀的地面突然塌陷，韩漾在坠落中抓住一根裸露的钢筋。锈蚀的金属在他掌心留下与瑞士军刀纹路完全一致的印记，抬头看见白大褂正用骨剪剪断自己的领带——那些飘落的碎片在下坠过程中变成了黑白的病历纸，纸上"林晚秋"三个字被反复划掉又重写。
通道深处的轰鸣越来越近，韩漾松开钢筋跳进黑暗。坠落过程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擦过脸颊，他下意识抓住，发现是半块破碎的镜片。镜片反射的光斑里，母亲的眼睛突然转动着看向他，黑洞般的瞳孔中浮现出用夕阳光写成的倒计时：00:17。
喷泉的水声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液体滴落在金属托盘上的声响。韩漾摸到口袋里的瑞士军刀，刀柄上新生的血管脉络正在有规律地搏动，与镜片中倒计时的闪烁完全同步。通道尽头突然亮起的白光里，浮现出被夕阳染红的医院走廊，十七岁的自己正趴在护士站台填写表格，而表格抬头印着的日期赫然是——9/17。
白大褂的脚步声从背后逼近时，韩漾突然意识到镜片里的倒计时是反向的。他握紧军刀冲向光幕，刀尖刺入光幕的瞬间，整个通道突然开始旋转。无数记忆碎片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般向他涌来：母亲病床前凋谢的夕照花、护士站黑板被擦除的病房号、ICU门上剥落的喷漆......
旋转停止时，韩漾发现自己站在解剖教室中央。福尔马林池里漂浮的不是标本，而是几十个穿着校服的"自己"，他们后颈都烙着发光的"9/17"印记。白大褂站在讲台上翻开点名册，被红笔圈出的名字正是母亲的字迹。当他用骨剪剪开点名册时，韩漾听见四百七十二次监护仪警报同时响起镜片突然变得滚烫，韩漾低头看见倒计时变成了00:09。照片里的母亲开始口型重复某个词，看唇形像是"黑板"。福尔马林池里的"自己"们突然集体睁开眼睛，他们的瞳孔里都映着同一个画面：被夕阳照亮的护士站黑板上，有人用粉笔画了朵花，而花瓣的数量正在随时间减少。
军刀柄上的血管突然起，韩漾用刀尖划破手掌。血滴落在镜片上的瞬间，通道深处传来书本翻页的声响。他抬头看见解剖教室的窗户变成了学生证照片的边框，而母亲黑洞般的瞳孔里，正缓缓浮现出一行血写的小字：
"数清花瓣前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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