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在路灯下织成细密的网,陶稚踩着水洼跑进楼道时,校服后背已经洇出一片深蓝。她甩了甩发梢的水珠,从口袋里摸出钥匙,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脆。
钥匙刚插进锁孔,302室的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中药味混着热气涌出来,母亲的声音嘶哑的像坏掉的琴弦:"下午还出门吗?"
"已经做完了。"陶稚把塑料袋举高,"买了你爱吃的荠菜馅。"
门缝里的阴影沉默了几秒,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陶稚慌忙推开门,“药熬好了吧?”
陶稚顺手把小笼包放到茶几上转身去了厨房,厨柜上摆着几个皱皱巴巴的包装纸——「林青巧43岁呼吸2」
这是王阿姨推荐的清肺方子,去中药店时王阿姨这样安慰她,“喝完这几幅就能好,这一阵子可潮了,正好中药能调理下身子,你放心好了,你妈妈这个不严重的。”
装中药的陶罐在灶台上咕嘟作响,透过水蒸气她发现母亲正盯着她小腿上的创可贴。
"又摔了?"林轻巧接过瓷碗时,指甲在杯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被自行车刮了下。"陶稚把包装袋都敛进垃圾桶。
楼道传来重物拖拽声,接着是楼上门锁的转动声,陶稚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开朗的声音,“一共三件记得签收哈。”
林青巧的视线像被磁铁吸住般钉在门上,直到楼上响起关门声才开口:"下午有跑腿往四楼搬东西。"
"可能是新住户。"陶稚看了眼正烧着的热水,蒸汽模糊了她的表情。
"我看见陈黎了。"
锅盖“咣当"砸在灶台上。陶稚转身时,发现母亲正用当年看着父亲遗物的眼神望着自己:"他穿着几万块的西装,怎么租这种下雨就漏水的破房子?"
窗外惊雷炸响,雨大了起来,砸得窗户噼啪作响。
"你和他说话了吗?"林青巧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我没看见他。"陶稚把创可贴撕下来又贴回去,卡通图案的胶面快要失去粘性。她想起陈黎蹲下时的目光,像x光般扫过她腿上新旧伤痕,那种穿透般的心脏一样战栗感此刻又爬回脊背。
林青巧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要和他联系。"
"妈!"陶稚挣开手,蒸锅汽笛声刺破她的声音。关火的动作太急,她手背蹭到铁锅边缘,立刻浮起一道红痕。
林青巧看了一眼后慢慢镇定下来:"别忘了我说的话。还有你王阿姨说琴行在招陪练。"
"知道了,我下午看看去。"陶稚刚走出厨房,钥匙转动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陶稚浑身一僵,
"我回来了。"继父的声音混着酒气飘进厨房,皮鞋重重地踢在门框上。
"又买包子?钱多烧的?"继父扯开领带瘫倒在沙发上,目光扫过料理台上的药碗,"这个月药费多少了?"
陶母的咳嗽声从厨房传来:"别骂孩子。"
"问你话呢!"继父突然拍案,药碗震落到地上。
"我不知道,扣的卡里的钱。"她低声说,试图从继父身边绕过去。
"站住。"李怀仁目光扫到陶稚的小腿,"腿上怎么搞的?又去惹事了?"
陶稚站在原地咬住嘴唇没说话。
"问你话呢!"
"发传单摔的。"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比蚊子还小。
继父冷笑一声:"没用。"
陶稚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她低着头快步走向卫生间,关上门才肯让眼泪掉下来。
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流声掩盖了她的啜泣。陶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脸颊上,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把腿踩到水管上,细数着腿上的伤口。
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前没人在意的伤口,陈黎一来就发现了,接着是自己的妈妈,连继父都看到了。
那双纤细的手抚过淤青还有创口贴下的伤口,那是昨天晚上李怀仁喝醉后推的,她没站稳撞在了茶几角上。
门外传来继父的咒骂声和母亲的咳嗽声,还有瓷器摔碎的声响。陶稚深吸一口气,想要出门。
搬到临城五年,她仍不想与继父共处一室,甚至一听见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存在陶稚就头皮发麻,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
“干什么去?”李怀仁看见陶稚从卫生间出来,他放下水杯,把电视机声音调小,“给我拿着雨伞,湿哒哒的出去还以为我们在虐待你!”
陶稚抿着嘴不说话,沉默着拿着把黑色雨伞出门了。
琴行并没有开门,不知道王阿姨怎么传达的信息,可能因为天气原因休息了。陶稚在门口站了一会有些累,她坐在了外面的临时接客的屋檐下。
桃枝下雨,我的心也是湿的。
陶稚编辑了一条微博,发到了那个仅有几百个粉丝的微博账号里,有几个三无小号偶尔会给她点赞,也会有陌生人评论几句,估计是把她当做了现成的文案馆。
可能是觉得肉麻,她又在后面加了几个标签#伤感文案#忧郁
配图是刚刚拍的小水洼,倒映这陶稚模糊不清的脸庞。
蓝牙耳机的歌应景的随机到了《雨夜的第一章》
忧郁,伤感,孤独……
她烦躁的摘下耳机,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再低落下去。抬头时发现雨幕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撑着一把黑色长柄伞,身上的西装衬衫换成了比较宽松的黑色卫衣。
直到他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在琴行门口停下,伞面微微抬起,陶稚才与那双永远忘不了的眼睛对视。
他的眼睛像被冲刷的琥珀,清透又深沉。
"琴行今天休息。"陶稚下意识往屋檐里缩了缩,声音淹没在雨声里。
但陈黎还是听见了,他转头时表情从惊讶迅速恢复成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会在这里遇见她。
"我知道。"陈黎收起伞,水珠溅在陶稚的运动鞋上,"我是来找你的。"
这很反常。
陶稚呼吸一滞,心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转念一想商业街总共就那大最近的琴房也就那么一家。
"你还穿着短裤……冷吗?回家吧?"陈黎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一些,却依然带着那种令人安心的温度。
他在陶稚身边蹲下,抬头等待她的回复。
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小狗。陶稚被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陶稚故作镇定:“我不冷。”她闻到陈黎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混着雨水的潮湿,与记忆中的味道分毫不差。
“去401坐坐吗?”陈黎又开口了。
“还是钢琴班的事吗?”陶稚冲他笑,露出一颗虎牙。
陈黎愣了一愣,“不是。”见陶稚一如往常的那样对着他笑,他在心里吐了口气,“主要是……有点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