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
蝉鸣
聒噪
张扬
这是木司南在眼前试卷上写下的答案:写出你对夏天的感受。
写完后他才下意识的皱眉,大梦初醒似的去翻看卷首:南滨中学,想来是个不出名的小学校,出的题也莫名其妙。中考完之后,他热衷于写各地的中考卷子来消磨时间,主要是想看看各地的卷子难易程度相差究竟有多大。
傍边的手机铃响起,木司南偏头去看,来电人显示:卢彦依,是他的初中同学。
“喂,有事吗?”
“同学聚餐,你来吗?”
“都聚了几次了?你要是实在嫌钱多就分我有点,别天天往别人口袋里送。”
“你咋恁多废话?老娘有的是钱,来不来嘛?啰哩巴嗦的,像个没牙的老太婆。”
“不去。”木司南一手搭在椅子上,一手转起了笔,转了一会才想起来这是殷无时最喜欢干的事,看起来怪傻的,手指停住了,自然地搭在了桌沿,被手指夹住的地方湿湿的,是细密的汗,可手指尖是冰凉的,小的时候就老是被殷无时嘲笑气血两虚,以后讨不到老婆,吃了很多补品,但似乎都没有什么效果,其中最贵也是最苦的一种,喝了不但没效果还让木司南难受了好几天,真正地明白了什么叫做空有其表。
最终结果是木司南把他们通通扔进了垃圾桶,然后被妈妈骂是浪费钱的败家子,木司南当然知道这些钱对于妈妈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单纯的讨厌他罢了,别听就好了,这是他花十六年整理出的经验。
“哎,木春分,后天你就要去报名了吧,不愧是省重点呢,开学这么早。”
“我好像从没同意你们这样叫我。”在手机外,木司南扬了扬眉。
“这个不是重点啦,明天我请你吃饭好吧?”
“就我俩?”木司南的问题来的莫名其妙。
“不止我俩,还有我死去的先祖的鬼魂,真的神经病啊,在家闷傻了吧?”卢彦依骂骂咧咧地吼道。
木司南不以为意地笑笑,回了一个嗯。
“明天在你家附近的咖啡馆见啊……喂,你听到了没啊?”
“听到啦听到了,啰嗦。”木司南利索的挂掉了电话。
不经意间瞥过窗外,是方兴未艾的繁茂景象,这枯燥的绿色中突然闯进一块鲜明的紫,是一个陌生的女孩,抱着一堆书,看起来心事重重,大概是要去图书馆吧,脖子上还缠着杂乱的有线耳机,哎,图书馆……木司南愣了几秒,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发了几秒的呆,幡然醒悟,一把抓过手机,差点滑倒:三点五十七分,离约定好的时间只剩下了三分钟,与沈确的聊天框里是十多个未接来电,自己这喜欢开消息免打扰的坏习惯什么时候可以改改啊。
呼吸漏了一拍。
他跑的一向不快——
“刘阿姨!帮我准备一下自行车!我去图书馆来不及啦!”
夏天的柏油马路是软软的,像被太阳晒化了的巧克力,粘在脚底,最好是黑巧吧,白巧太甜齁的慌。
陈安青走在去图书馆路上胡思乱想,从初中门口的煎饼果子想到了前几天看的杂志上的明星,尽管这两者并没用任何联系。路过融城高中,她停下抬头去看,这是省内的重点高中,
心中不由得欣喜起来,她是这里的学生,就算现在不是,在一天后也就就正式是了。
图书馆里开了冷气,但陈安青一向是怕冷的,所以披了件白色的外套,尽管如此,陈安青捏着书的手指任然微微发颤。旁边书架传来声响,她皱着眉去看,却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沈确的拳头深陷进木司南的侧腰,男生嘴里传来闷响。
"住手!"
这个音节冲出口的瞬间,陈安青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可以这样尖利,像划破油画的玻璃碴。沈确的银质耳钉在暮色里转了个角度,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眼睛此刻淬着寒光。
木司南踉跄着撞上书架,一本《太平广记》哗啦啦砸在他肩头。陈安青注意到他校服领口下蜿蜒的抓痕,这不该是优等生该有的伤痕。
"好学生也看热闹?"沈确甩了甩手腕,他踢开脚边的《资治通鉴》,泛黄的书页上赫然印着半个带泥的鞋印。
陈安青向前跨了一步,霉味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她能闻到男生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我已经叫管理员了。"她说这话时尾音在发抖,但脊背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在粘稠的空气里站成一座碑。
木司南忽然轻笑出声。
这声笑像冰锥刺破暮色。陈安青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拍了拍那个男生的肩膀:“不就迟到一回吗?至于打这么用力啊?疼死了。”
“上次我迟到你不也没手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男生翻着白眼,两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的飘到陈安青脸上,陈安青只觉得丢脸,两人是朋友啊……不过这么独特的交往方式也是第一次见。
"多管闲事。"那个琥珀色眼睛的男孩捞过地上的书离开。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陈安青看着他消失在旋转楼梯的阴影里。
那双眼睛,陈安青记了许许多多年。
后来离开时她在书籍借出记录册上看到了两人的名字:
融城中学,木司南,高一(11)班
融城中学,沈确,高一(11)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