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前的早晨，教室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程予南盯着数学课本上的公式，那些符号在他眼前跳动，却怎么也无法进入大脑。他叹了口气，合上课本，转而从书包里取出素描本——自从艺术节获奖后，母亲勉强归还了它，虽然仍时不时检查。
他翻到新的一页，铅笔在纸上游走。不需要看模特，宋卿的侧脸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微微蹙起的眉头，专注时轻抿的嘴唇，还有那枚永远闪亮的玉兰校徽...
"临阵磨枪啊？"周明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程予南慌忙合上素描本："就...休息一下。"
"数学复习得怎么样？"周明阳压低声音，"听说这次出题的是'铁面李'，及格率常年不超过60%。"
程予南胃部一阵绞痛。数学一直是他最弱的科目，最近又因为沉迷画画更加落后。艺术节后宋卿发来的那条关于校徽的短信，他至今没敢回复——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怕说错什么。
"应该...能及格吧。"他没什么底气地回答。
周明阳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祝你好运。"
考试铃响起，程予南接过试卷，快速浏览了一遍题目，心沉了下去——至少三分之一的内容他完全没有把握。他深吸一口气，从最简单的选择题开始做起。
两天的期中考试终于结束。程予南走出数学考场时，双腿发软。最后两道大题他几乎交了白卷，前面的题目也有一半是连蒙带猜。走廊上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对答案，每听到一个与自己不同的答案，他的心就沉下去一分。
"最后一题你写的什么？"周明阳从后面追上来。
程予南摇摇头："空着的..."
"啊？那道题宋卿上周在补习班讲过类似的啊！"周明阳惊讶地说，"你不是去听了吗？"
程予南一怔。宋卿确实在学校组织的免费补习班上讲过类似题型，但他当时只顾着偷偷画讲台上的宋卿，根本没听进去内容。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自责感涌上心头。
"我...没注意听..."他小声承认。
周明阳叹了口气："算了，考完就别想了。走，去小卖部，我请你喝汽水！"
一周后，期中考试成绩公布。程予南的总排名下滑了二十多名，最差的数学只有68分——刚过及格线。班会上，班主任李老师宣布要单独约谈退步明显的同学。
"程予南，"下课铃响后，李老师叫住他，"放学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整个下午，程予南都如坐针毡。放学后，他拖着脚步来到教师办公室，站在门口深呼吸几次才敲门。
"进来。"
李老师的办公桌整洁有序，角落里摆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她示意程予南坐下，然后拿出他的成绩单和各科试卷。
"数学68分，比上学期期末下降了22分。"李老师推了推眼镜，"能说说原因吗？"
程予南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我...最近没好好复习..."
"我看过你的艺术节作品，确实很有才华。"李老师话锋一转，"但才华需要文化课成绩做基础。以你现在的分数，连个好点的二本都危险。"
程予南点点头，喉咙发紧。李老师又说了些鼓励的话，最后让他把数学试卷带回家给家长签字。
走出办公室，程予南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盯着试卷上刺眼的红色分数。母亲看到这个会说什么？父亲又会怎么想？他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冲动之下，将试卷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这不是解决办法。"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程予南猛地转身，宋卿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手里抱着一叠文件。他穿着整洁的校服，玉兰校徽在夕阳下闪着微光。
"学...学长..."程予南结结巴巴地说，脸瞬间涨得通红。被宋卿看到自己最狼狈的一面，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卿走近，从垃圾桶里捡出几片试卷碎片："68分？"他挑了挑眉，"确实不理想，但不至于撕掉。"
程予南低着头不说话。宋卿将碎片摊在窗台上，尝试拼凑："函数部分错得最多，几何反而还不错..."
"你...你不用这样..."程予南小声说，心跳如雷。宋卿修长的手指仔细排列纸片的画面，莫名让他鼻子发酸。
宋卿停下动作，抬头看他："为什么没回我短信？"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程予南一时语塞。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因为太紧张？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害怕暴露自己的心思？
"我...忘了..."他最终选择了最蹩脚的借口。
宋卿轻笑一声，显然不信，但没有追问。他继续拼凑试卷："从明天开始，每周二、四放学后，我会在图书馆角落的自习室帮你补习数学。"
程予南瞪大眼睛："什么？"
"除非你有更好的提分计划。"宋卿平静地说，手上动作不停。
"可是...为什么..."程予南的声音越来越小。
宋卿终于拼好了大部分试卷，他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因为我看过你的期中考试卷，问题主要出在解题思路上，不是不可挽救。"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而且...你的玉兰画得很好。"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却让程予南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呆呆地看着宋卿，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明天见。"宋卿将拍好的照片发到程予南手机上，"把这张图打印出来，就当是原始试卷。至于家长签字..."他思考了一下，"下周再说吧。"
程予南机械地点点头，看着宋卿转身离开。直到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他才回过神来，低头看手机——除了试卷照片，还有一条新消息：
"自习室在图书馆三楼最里面，明天4:30。——S"
程予南将手机紧紧贴在胸前，像是要压住那颗狂跳的心。窗外，夕阳将整个校园染成金色，远处一株玉兰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第二天放学后，程予南比约定时间提前二十分钟就到了图书馆。他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摊开数学课本和笔记本，然后开始紧张地东张西望。
四点三十分整，宋卿准时出现在自习室门口。他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休闲裤，看起来比平时随意许多。唯一不变的是那枚玉兰校徽，依然别在衬衫领口。
"久等。"宋卿在他对面坐下，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夹，"我看了你的试卷，整理了一些基础题型。"
程予南接过文件夹，翻开一看，顿时愣住了——里面是几十页手写笔记，每一页都工整得不可思议。公式、例题、解题步骤，甚至重点提示的标注线都像是用尺子比着画出来的，没有一丝歪斜。
"这...都是你写的？"程予南忍不住问。
宋卿点点头："昨晚整理的。我们从你最弱的部分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宋卿耐心地讲解每一类题型的解题思路。他的教学方法很特别——不是直接告诉程予南怎么做，而是一步步引导他自己找出答案。程予南惊讶地发现，在宋卿的指导下，那些原本晦涩难懂的公式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这里，"宋卿突然倾身过来，指着程予南刚写完的解题步骤，"最后一步可以简化。"他的手臂轻轻擦过程予南的肩膀，带来一阵淡淡的薄荷香气。
程予南屏住呼吸，看着宋卿在那张纸上写下几行公式。他的字迹工整优美，每个字母都像是精心雕刻的艺术品。
"明白了吗？"宋卿抬头问。
两人的脸突然离得很近，近到程予南能看清宋卿睫毛投下的细密阴影。他慌乱地点点头，赶紧低头继续做题，生怕对方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补习结束时，天已经黑了。宋卿收拾好东西，递给程予南一份练习："把这些题做完，下次课检查。"
程予南接过练习纸，小心地夹进课本里："谢谢你...真的。"
宋卿看了他一眼，突然伸手轻轻拂过程予南的额前，摘下一小片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橡皮屑："不用谢。"他的声音很轻，"周四见。"
这个自然而亲昵的动作让程予南僵在原地，直到宋卿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才如梦初醒般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宋卿手指的温度。
回到家，程母正在厨房准备晚餐。程予南轻手轻脚地溜进自己房间，刚把书包放下，母亲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予南？回来了怎么不打招呼？"
程予南赶紧开门："妈，我回来了。"
程母上下打量他："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我去补习了。"程予南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学生会主席宋卿学长帮我补数学。"
程母挑了挑眉："宋卿？就是艺术节给你颁奖的那个？"
程予南点点头，心跳不自觉地加快——母亲居然记得宋卿。
"他为什么帮你？"程母的问题直截了当。
"我...我期中考试数学没考好，他正好看到..."程予南省略了撕试卷的部分，"他说我的问题不大，补习几次就能赶上。"
程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人家是学生会主席，时间宝贵，不能白帮忙。"她转身回厨房，"下次请他来家里吃个饭吧，我做些点心你带给他。"
程予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可以吗？"
"礼尚往来而已。"程母头也不回地说，"现在去洗手吃饭，吃完饭把今天补习的内容复习一遍。"
周四的补习如约进行。这次程予南做足了准备，提前完成了宋卿布置的练习，还把不懂的地方都标了出来。宋卿对他的进步表示满意，又针对性地讲解了几个难点。
补习结束后，程予南鼓起勇气："那个...我妈妈说...想请你来家里吃个饭...算是感谢..."
宋卿明显愣了一下："不必这么正式。"
"就...就简单吃个饭..."程予南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妈还说要给你做些点心..."
宋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告诉她我们补习的事了？"
程予南点点头："她问我为什么晚回家..."
"我明白了。"宋卿的表情有些复杂，"下周二吧，我跟你一起回去。"
程予南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傻傻地点头。
回家路上，两人并肩走着，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程予南偷偷瞄着宋卿的侧脸，发现他今天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阴影。
"学长...你很累吗？"他鼓起勇气问。
宋卿似乎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轻轻摇头："学生会事情多，没什么。"
"如果...如果太忙的话，补习可以少——"
"不用。"宋卿打断他，"我既然答应了，就会负责到底。"
程予南闭上嘴，心里既感动又愧疚。走到分岔路口时，宋卿突然停下脚步：
"你父母...对你要求严格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然，程予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还...还行吧。我妈是老师，所以比较重视成绩..."
宋卿点点头，没再追问。两人沉默地走到社区门口，道别时，宋卿突然说："你的画很有天赋，别放弃。"
程予南呆立在原地，看着宋卿离去的背影，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夕阳将那个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玉兰校徽在余晖中闪闪发光。
周二下午，程予南比平时更加坐立不安。一想到宋卿要来家里，他就紧张得手心冒汗。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一响，他就冲出了教室。
宋卿已经在校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纸袋。
"这是...？"程予南好奇地问。
"一点小礼物。"宋卿简短地回答，"给叔叔阿姨的。"
程予南没想到宋卿还准备了礼物，顿时更加紧张："其实不用..."
"礼节。"宋卿淡淡地说，然后转移了话题，"走吧。"
程家餐桌上，程母准备了比平时丰盛的菜肴。程父也特意提前下班回家，对这位"学霸"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整个晚餐过程中，宋卿表现得彬彬有礼，谈吐得体，完美地扮演着"别人家的孩子"角色。
"小宋啊，听说你是学生会主席？"程父给宋卿夹了一筷子菜，"平时工作很忙吧？"
宋卿礼貌地接过："还好，能兼顾学习。"
"予南数学一直弱，你能抽时间帮他，真是太好了。"程母微笑着说，但程予南能看出她笑容中的审视。
"程予南很聪明，只是基础有些薄弱。"宋卿的回答让程予南惊讶地抬起头，"他的艺术天赋很突出，这次艺术节获奖就是证明。"
程母的笑容僵了一下："画画只是爱好，学生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
"平衡发展也很重要。"宋卿不卑不亢地说，"适当的艺术活动能促进大脑发育，对学习反而有帮助。"
程予南惊讶地看着宋卿——他从不知道这位学长还有如此健谈的一面，而且竟然在为自己辩护。
晚餐后，程母拿出精心准备的点心盒子递给宋卿："一点小心意，谢谢你帮助予南。"
宋卿道谢接过，又从纸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盒："这是家父从国外带回来的钢笔，听说阿姨是语文老师，应该用得上。"
程母接过礼盒，表情有些意外。程父则收到了一个精致的领带夹，同样价值不菲。程予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宋卿的礼物不仅考虑周到，而且明显价格不菲。
送宋卿到门口时，程予南小声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妈会那么说..."
"很正常。"宋卿平静地说，"大多数家长都这样想。"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周四补习继续。"
看着宋卿离去的背影，程予南心中五味杂陈。回到自己房间，他发现桌上多了一个小盒子——宋卿不知什么时候放下的。打开一看，是一支精致的素描铅笔，笔杆上刻着小小的玉兰花纹样。
程予南拿起铅笔，心跳加速。铅笔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坚持你所爱的。——S"
他刚要把纸条收起来，房门突然被推开。程母站在门口，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铅笔上："宋卿送的？"
程予南下意识地把铅笔和纸条藏在身后："嗯..."
程母走进来，关上门："予南，宋卿是个优秀的孩子，但你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帮你补习是好事，但别想太多。你的首要任务是学习，明白吗？"
程予南咬着嘴唇不说话。程母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前留下一句："别辜负人家的好意，把数学成绩提上去。"
门关上后，程予南小心翼翼地取出铅笔和纸条，将它们藏在了抽屉最里层。窗外，月光洒在社区的玉兰树上，洁白的花朵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是守护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