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周一早晨,程予南在校门口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宋卿回来了。他穿着整洁的校服,胸前依然别着那枚玉兰校徽,站在晨光中与几个学生会成员交谈。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挺拔的姿态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程予南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心跳加速。自从那天在医务室分别后,他们再没见过面,只通过周明阳传递了几次简短的问候。宋卿交给他的那枚校徽,他一直小心地藏在书包的暗袋里,时不时摸一下确认它的存在。
"程予南!"
宋卿突然转头,准确地从人群中锁定了他,挥手示意他过去。这个举动让周围几个学生会成员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向来公私分明的宋卿很少在学校表现得如此亲近。
程予南耳根发热,硬着头皮走过去:"早...早上好。你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宋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确认什么,"谢谢你的关心。"他的语气比平时柔和,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只有程予南能察觉的微笑。
"主席,会议要开始了。"文艺部的副部长小声提醒。
宋卿点点头:"中午一起吃饭?"这个邀请轻描淡写,却让程予南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学生会的事想请教你。"
明知是借口,程予南还是迅速点头:"好。"
看着宋卿离去的背影,程予南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声音都变得遥远。一周的分离和担忧,就这样被一个简单的午餐邀请化解了。宋卿不再疏远他,甚至主动靠近...这个认知让他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笑得这么甜?"周明阳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坏笑着用手肘捅他,"宋卿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中午一起吃饭。"程予南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却失败了。
"啧啧,重归于好啊。"周明阳夸张地摇头,"亏我还担心你们会因此分手呢。"
"我们本来就没在一起!"程予南压低声音抗议,却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宋卿离去的方向。
整个上午的课程,程予南都心不在焉。他不断回想着宋卿在医务室里说的话——关于他母亲,关于玉兰校徽,关于保送清华的承诺...那些脆弱和坦诚,与平日完美的学生会主席形象判若两人。而现在,宋卿选择主动恢复联系,这意味着什么?
午休铃一响,程予南就冲出了教室。食堂里人还不多,他选了角落的一张桌子,买了两人份的饭菜,然后紧张地等待。
五分钟后,宋卿出现在食堂门口,目光扫视一圈后锁定了程予南,径直走来。几个学生会成员似乎想跟上,被他婉拒了。这个细节让程予南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等很久了?"宋卿在对面坐下,声音比平时低沉。
程予南摇摇头,把一份饭菜推过去:"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买了..."
"谢谢。"宋卿接过,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食堂里渐渐喧闹起来,人声鼎沸中,他们这个小角落却奇异地安静。
"校徽...带了吗?"宋卿突然问。
程予南点点头,从书包暗袋里取出那枚玉兰校徽,小心地放在桌上:"保存得很好。"
宋卿没有立即拿回,而是盯着校徽看了一会儿:"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把它交给别人。"
程予南的手指微微一颤:"为...为什么给我?"
"不知道。"宋卿轻声说,目光从校徽移到程予南脸上,"可能就是...想让你保管吧。"
这个回答暧昧又真诚,程予南不知该如何接话,只能低头扒饭掩饰发烫的脸颊。
"我父亲禁止我见你。"宋卿突然说,声音很轻,几乎被食堂的嘈杂淹没。
程予南猛地抬头:"什么?"
"保送评审下周开始,他担心任何'负面消息'影响结果。"宋卿的语气平静,但眼神锐利,"所以这几天我们最好保持距离,至少在公开场合。"
程予南的胃部一阵绞痛。原来那个午餐邀请只是暂时的喘息,他们依然不能自由相处...
"不过,"宋卿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管不了我的所有时间。"
这句话里的暗示让程予南心跳加速。宋卿是在说...他们会秘密联系?
"我父母也..."程予南犹豫了一下,"他们知道我照顾你的事,很生气。禁止我参加任何'无关活动'。"
宋卿挑了挑眉:"那我们算是同病相怜了?"
这个小小的玩笑缓解了紧张的气氛。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开始讨论安全的议题——即将到来的月考,学校的新规定,甚至天气...任何不会引起旁人注意的话题。
但在这表面平常的对话下,有一种无声的交流在进行。宋卿说话时会不经意地用手指轻敲桌面,那是他在学生会压力大时的小习惯;程予南则会在紧张时摸自己的耳垂,像现在这样。两人都注意到了对方这些小动作,却默契地没有点破。
"我得走了。"二十分钟后,宋卿看了看手表,"学生会下午有会议。"
程予南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宋卿起身。就在对方转身的瞬间,他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给你。"
宋卿挑眉,迅速将纸条塞进口袋,没有当场打开:"晚上联系。"
这句承诺让程予南接下来的课程都变得明亮起来。纸条上是他昨晚写的一段话,关于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保持联系。周明阳愿意充当信使,他们还可以利用社区图书馆的还书系统传递信息——把纸条夹在特定编号的书里。
放学后,程予南刚走出校门,就看到母亲站在不远处等他。这很不寻常——通常他都是自己回家。
"妈?你怎么来了?"
程母的表情严肃:"来接你。上车吧,你爸今天早下班,有事要说。"
程予南的心沉了下去。父亲"有事要说"通常不是什么好事。车上,母亲一言不发,只是不时从后视镜看他一眼,目光复杂。
回到家,父亲果然已经在客厅等着,面前摊着几份文件。程予南认出其中一份是自己的期中成绩单,另一份似乎是...校园论坛的打印件?
"解释一下。"程父直截了当,推过那几张纸。
程予南凑近一看,血液瞬间凝固——那是论坛上他和宋卿照片的打印件,包括那张拥抱的。最上面一张甚至用红笔圈出了点击量和最恶毒的几条评论。
"这...这只是误会..."程予南的声音发颤,"辩论赛后普通的祝贺拥抱..."
"普通的祝贺需要搂这么紧?"程父冷笑,"你知道学校老师都在传什么吗?说你为了巴结学生会主席不择手段!"
程予南瞪大眼睛:"什么?我没有..."
"更严重的是,"程母插话,"你居然翘课去照顾他?还撒谎说是去学习?"
"他发高烧晕倒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程父猛地拍桌,"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从艺术节开始,你就整天画他,跟踪他,现在全校都在看笑话!"
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捅进程予南的心脏。原来父母早就察觉了他的心思,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我们不是要责怪你喜欢谁,"程母的语气缓和了些,但眼神依然严厉,"但现在是你人生的关键时期,不能分心。更何况..."她犹豫了一下,"宋卿那样的孩子,家庭背景复杂,前途无量,怎么可能对你认真?"
程予南咬住下唇,不让眼泪落下。最刺痛的不是父母的禁令,而是那句"怎么可能对你认真"——连他最亲近的人都认为他不配得到宋卿的青睐。
"从今天开始,"程父宣布,"放学直接回家,不准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手机晚上九点上交。"
"这不公平!"程予南脱口而出,"我和宋卿只是朋友..."
"朋友?"程父冷笑,"那你看看这个。"他推过最后一份文件——宋卿的保送申请复印件,上面罗列着辉煌的成绩和荣誉,"这才是他的世界。你呢?数学刚及格,总分勉强中上。醒醒吧,儿子。"
这句话击中了程予南最深的恐惧。是啊,宋卿是那么优秀,而自己...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那个拥抱,那些秘密交谈,甚至玉兰校徽的托付...也许只是一时兴起?
"回你房间去。"程父命令道,"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
程予南机械地站起来,拖着脚步回到房间,关上门后终于让眼泪落下。他摸出藏在书包夹层的那枚玉兰校徽,金属在掌心冰凉而沉重。宋卿把它交给自己时,眼里的信任是真的吗?还是只是一时冲动?
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纸条收到。方案可行。明天开始?——S.Q."
程予南盯着这条短信,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无法按下回复。父母的话在耳边回响:"怎么可能对你认真""这才是他的世界"...如果他继续和宋卿联系,只会给对方带来麻烦,影响保送...但就此放弃,又像是背叛了那个高烧中向他袒露脆弱的宋卿。
最终,他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好",然后将短信和联系人全部删除。从现在开始,他们只能通过周明阳和图书馆的书籍传递信息了——如果宋卿还愿意的话。
第二天早上,程予南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周明阳在校门口等他,一见面就压低声音:"宋卿让我传话,中午十二点十分,图书馆三楼东侧角落。"
程予南摇摇头:"我不能去...父母禁止我参加任何课外活动,中午也要在教室自习。"
"这么严?"周明阳瞪大眼睛,"那怎么办?"
程予南从书包里掏出一封信:"帮我把这个给他...还有,告诉他我们得暂停联系,至少在我父母放松警惕前..."
周明阳接过信,表情复杂:"你确定?宋卿看起来...很在意你。"
这句话让程予南胸口一紧,但他只是摇摇头:"他的保送更重要。我不能害他。"
一整天,程予南都强迫自己专注于课堂,不去想宋卿是否收到了那封信,是否理解他的苦衷。放学时,他刻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宋卿的路线,却在教学楼拐角被堵个正着。
宋卿站在那里,表情前所未有的阴沉。他一把拉住程予南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淤青:"什么意思?"声音压得极低,但每个字都像冰刀般锋利,"什么叫'暂停联系'?"
程予南惊慌地环顾四周,生怕被人看到:"我父母...他们禁止..."
"所以你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宋卿的眼神让程予南心头一颤,"我以为你至少会抗争一下。"
"不是的!"程予南急切地解释,"他们拿你的保送威胁我,说如果我继续接近你,就去找校长反映...我不能再害你了..."
宋卿的表情松动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冷硬:"我的保送我自己能处理。如果你不想继续,直说就好,不必拿父母当借口。"
"我没有..."程予南的声音哽住了,"我只是...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宋卿松开手,后退一步,眼神复杂:"随便吧。"他转身要走,又停住,"校徽还我。"
这个要求像一把刀插进程予南的心脏。他颤抖着从书包里取出那枚玉兰校徽,金属在夕阳下闪着冰冷的光。宋卿接过,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他的掌心,那一瞬的触碰比任何言语都令人心碎。
"保重。"宋卿最后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予南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胸口疼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做错了吗?为了保护宋卿的保送资格而选择退出,却因此伤害了对方?还是说...宋卿其实并不需要这种保护,反而将他的退缩视为背叛?
回到家,程予南机械地完成作业,吃晚饭,然后在父母监督下上交手机。躺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脑海中不断回放宋卿最后那个受伤的眼神。也许父母是对的——他根本不懂宋卿的世界,不懂那个完美表象下的真实想法。他们之间,从来就不平等。
夜深人静时,程予南悄悄从抽屉深处取出素描本,翻到最新的一页。铅笔在纸上轻轻滑动,勾勒出宋卿的轮廓——不是那个完美的学生会主席,而是医务室里高烧脆弱的样子,是讲述母亲往事时眼含泪光的样子,是今天质问他时愤怒又受伤的样子...
画完后,程予南在角落写下一行小字:"对不起,但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毁掉你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