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刺耳的刹车声仿佛还在耳畔回荡。32年的人生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尤其是最后蓝色光拿起我贷款的车子不小心砸到我这一幕。
“苏陌！发什么呆呢？班主任都快进来了！”
手肘被轻轻推了一下，我猛地转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陈明——我高中时代最好的哥们，毕业后却渐行渐远最终失去联系的挚友。此刻的他正冲我挤眉弄眼，脸上是18岁少年特有的朝气。
我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蓝白校服，摸向脸颊——没有经年熬夜加班留下的皱纹，没有创业失败后的憔悴。抬头环顾四周，阳光透过教室窗户洒进来，照在那些记忆中模糊了的面孔上。
2013年9月1日。高三开学第一天。
我重生了。
“喂，你中邪了？”陈明又推了我一下，“从早上来就怪怪的。 ”
“没...没事，就是暑假过懵了。”我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这一年，我苦追班花周雅三年未果，高考后终于感动了她，开始了一段不平等的异地恋。大学四年，我省吃俭用给她买礼物，翘课去她的城市“惊喜”拜访，最终换来的却是大四那年“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的分手宣言。
而当我创业失败，最需要安慰时，电话那头的她只说了一句“别这么幼稚了，成年人的世界不是过家家。”
我下意识转头看向教室前排——周雅正和几个女生说笑，长发披肩，阳光给她镀上一层金边，美得如梦似幻。前世的我就是被这副皮囊迷惑了三年，却从未看清皮囊下浅薄的灵魂。
“把暑假作业传上来。”班主任老张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手忙脚乱地翻找书包，突然意识到——我根本不记得带作业这回事。
就在这时，一本作业本轻轻推到了我面前。
“你先交吧，我看你好像忘了带。”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
我转头，对上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我的同桌——许玖汐。在前世的记忆中，她是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书呆子”。
高考后听说去了外地一所普通大学，之后就再无消息。
此刻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齐耳短发别在耳后，素净的脸上没有这个年纪女生常见的浓妆艳抹。见我盯着她看，她迅速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谢谢。”我小声道谢，把她的作业和自己的（幸好找到了）一起传了上去。
班主任开始了他每年一度的“高三动员讲话。”而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前世的记忆和眼前的现实交织在一起，让我既混乱又兴奋。
我悄悄打量着身旁安静记笔记的许玖汐。前世的我眼里只有周雅，几乎没和这位同桌说过几句话。但现在，我注意到她写字时挺直的背脊，握笔的修长手指，还有偶尔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头。
“...高考是你们人生的第一个重要转折点...”班主任的声音忽远忽近。
转折点？我暗自苦笑。真正的转折点恐怕是此刻——我获得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我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青春，不会再重蹈那些愚蠢的覆辙。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在许玖汐身上。她正专注地在课本上勾画重点，一缕碎发垂落下来，她随手别到耳后。
也许，真正的缘分，前世就坐在我身边，而我却视而不见。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错过了。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瞬间躁动起来。我慢吞吞地收拾着书本，余光瞥见许玖汐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整齐地包着两个馒头和一小瓶咸菜。
“你就吃这个？”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许玖汐的手顿了一下，耳尖微微发红。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几乎被周围的嘈杂淹没。
前世的我对这位同桌几乎毫无印象，更不会注意她中午吃什么。但现在，看着她手中简陋的午餐，我心里莫名揪了一下。
“我带了太多饭，一起吃吧。”我打开饭盒，露出母亲今早硬塞给我的红烧排骨和煎蛋，“我妈总怕我饿着。”
许玖汐摇摇头：“不用了，谢谢。”
“就当帮我个忙，不然我又得带回去，重死了。”我故意苦着脸，把饭盒往她那边推了推，“再说，下周月考，我还想请教你几个古文题呢。”
许玖汐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前世的我是个学渣，尤其讨厌古文，怎么可能主动请教问题？
“你最近...很用功。”她小声说，算是接受了我的解释。
“高三了嘛。”我咧嘴一笑，把最大的一块排骨夹到她面前的一次性筷子上。
我们安静地吃着午饭，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课桌上，形成一小块温暖的光斑。许玖汐吃饭的样子很斯文，小口小口的，像只谨慎的兔子。
“你喜欢杜甫的诗？”我注意到她课本下压着一本《杜工部集》。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读过？”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我随口背了两句，“不过也就知道课本上那些。”
“杜甫的诗沉郁顿挫，但有一种力量。”许玖汐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在最黑暗的时候，他依然相信光明。”
我怔住了。前世的许玖汐在我记忆里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此刻却突然鲜活起来。她谈起诗歌时整个人都在发光，与平时沉默寡言的样子判若两人。
“苏陌。”一个甜美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周雅站在我们课桌旁，长发披肩，笑容明媚，“能借我一下物理笔记吗？明天就还你。”
前世的我一定会受宠若惊，立刻翻出最工整的笔记双手奉上。但现在，我只感到一阵烦躁。
“我没记笔记。”我指了指脑袋，“都记在这里了。”
周雅的笑容僵了一下：“你最近变得好奇怪。”她瞥了一眼许玖汐，意有所指，“连朋友都不怎么理了。”
“高三了，学习要紧。”我故作轻松地说，“对了，你不是和王浩一个补习班吗？他笔记记得挺全的。”
周雅脸色变了变，悻悻地走了。我这才想起，前世后来才知道，王浩一直暗恋周雅，而周雅享受着这种追捧却从不明确拒绝。
“你...不借给她吗？”许玖汐小心翼翼地问。
“我又不是她的移动图书馆。”我耸耸肩，“再说，我的笔记乱得很，除了我自己没人看得懂。”
许玖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比起周雅精心打扮的容颜，许玖汐这种不经意间的笑容更加动人。
下午的物理课上，我发现自己居然能听懂大部分内容。前世的我是个标准的理科白痴，但32岁的灵魂加上工作后自学的知识，让高中物理变得简单起来。
“苏陌，你来回答这个问题。”物理老师突然点我的名。
我站起来，流畅地说出了答案。教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我，包括老师。
“很好，请坐。”老师推了推眼镜，“看来暑假用功了。”
放学铃声响起，许玖汐迅速收拾好书包准备离开。
“你去哪？”我随口问道。
“图书馆。”她犹豫了一下，“我...在那里帮忙整理书籍。”
“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想借几本参考书。”
许玖汐惊讶地看着我：“你不用...参加篮球队训练吗？”
我这才想起，前世的我确实是篮球队替补。但此刻，我对篮球毫无兴趣。
“退队了，高三要专心学习。”
图书馆位于校园最西侧，是一栋老旧的二层小楼。走进去，扑面而来的是书籍特有的油墨香和木头的气息。夕阳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给书架镀上一层金色。
“我负责整理这一区。”许玖汐指着最里面的一排书架，“主要是文学类。”
“我帮你。”不等她回应，我已经开始按照她说的编号整理起来。
许玖汐的动作很熟练，手指轻轻抚过书脊，像对待珍宝。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我突然想起前世大学时去图书馆，偶然看到一本捐书上有“许玖汐”的名字。当时我还想，居然和高中同桌同名。
现在想来，那很可能就是她。
“你喜欢哪本书？”我问道。
许玖汐思考了一会儿，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瓦尔登湖》：“这本。梭罗独自在湖边生活，与自然对话，寻找生命的本质。”
“听起来有点孤独。”
“孤独不等于寂寞。”她轻声说，“有时候，独处才能听见内心的声音。”
我正想回应，一阵刺耳的笑声从图书馆门口传来。三个男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为首的正是赵强——学校里出了名的小霸王。
“哟，书呆子又在整理她的宝贝书啊？”赵强故意大声说，引来管理员老师的瞪视。他满不在乎地走到我们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玖汐：“上次跟你说的钱，准备好了没？”
许玖汐的身体明显僵硬了：“我...我没有钱。”
“没钱？”赵强冷笑，“那你爸的医药费怎么就有钱了？”
我猛地站起来，挡在许玖汐前面：“有事？”
赵强上下打量我：“苏陌？关你什么事？”
“很关我的事。”我平静地说，“许玖汐是我朋友。”
赵强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强硬，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说：“行啊，书呆子找到靠山了。咱们走着瞧。”他故意撞了一下书架，几本书啪嗒掉在地上。
等他们走后，许玖汐蹲下身去捡书，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经常找你麻烦？”我也蹲下来帮她。
许玖汐摇摇头，不肯多说。但我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紧抿的嘴唇，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整理完书籍，天已经快黑了。我坚持送许玖汐回家，她推辞不过，只好同意。
“就在前面那个路口拐弯。”她指着一个老旧的居民区。
“明天见。”我目送她走进一栋灰暗的单元楼，心里五味杂陈。
回家的路上，我不断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前世的我对许玖汐几乎一无所知，不知道她热爱文学，不知道她被赵强欺负，更不知道她住在这样简陋的地方。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明的消息：你小子最近怎么回事？周雅说你对她爱答不理的，是不是有情况了？
我回复：没什么，就是觉得高三了，该收心学习了。
陈明：少来！你该不会对许玖汐有意思吧？虽然她长得还行，但跟周雅没法比啊。
我没有回复，把手机塞回口袋。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回到家，我翻出以前的课本，开始制定学习计划。前世的记忆加上成人的自制力，让我能更高效地学习。但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却是许玖汐谈论杜甫时发亮的眼睛，和她在赵强面前发抖的样子。
这一世，我不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保护那个安静看书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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