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证书的烫金边缘在指腹下微微凸起，带着纸张特有的凉意。我站在礼堂罗马柱的阴影里，看着人群如退潮般散去。远处天际线压着铅灰色的云，空气里飘着暴雨前特有的金属腥气，混合着栀子花即将凋谢的甜腻。
"要变天了。"
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我正望着操场边那棵老槐树——去年秋天我们曾在那里躲过一场阵雨，枯黄的落叶沾在他肩头，像一枚枚褪色的书签。转身时，易烊千玺就站在高两级的大理石台阶上，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松开着，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苍白的皮肤。他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边角已经卷曲发皱。
"慕尼黑的事..."我的视线落在他腕间那道疤痕上，雨水让淡粉色的痕迹变得格外清晰，"是真的？"
第一滴雨砸在石阶上，溅起微小的尘埃。紧接着雨幕便倾泻而下，将远处毕业典礼的气球打得东倒西歪。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带着我冲向长廊尽头的玻璃花房。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白衬衫很快透出肩胛骨的轮廓，像宣纸上晕开的水墨。
花房的彩绘玻璃将雨水分割成斑斓的色块。我们站在一株将开未开的昙花旁，彼此的呼吸在玻璃上凝出白雾。他低头拆开那个湿透的信封，取出的纸张上，慕尼黑音乐学院的烫金徽标正在雨水里慢慢洇开。
"父亲寄去了我弹肖邦的录像带。"他的声音混着雨打玻璃的声响，"评委是...她当年的导师。"
闪电划过时，我看见他左手还攥着另一个信封，牛皮纸已经被攥出深褐色的汗渍。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犹豫片刻，还是将它展开——是本城音乐学院钢琴系的录取通知，专业方向写着"音乐治疗"。
两张截然不同的未来在掌心微微颤动。雨水从我的发梢滴落，在"慕尼黑"三个字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什么时候..."我的喉间泛起铁锈味，"做的决定？"
"你发现琴谱那天。"他伸手拂去我眼睫上的水珠，指尖带着雨水的凉意，"当你说...德彪西的《月光》像流泪的星星。"
花房外暴雨如注，水帘在彩绘玻璃上扭曲成模糊的色块。我低头看着两张通知书，墨迹在水渍中缓缓晕染，如同他母亲乐谱上那些褪色的批注。
"其实我可以..."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掀动满室植物。他侧身挡在我前面，潮湿的衣料掠过手背，带着雨水浸泡过的松木香。这么近的距离，能看清他虹膜上细小的金褐色斑点，像被阳光晒透的琥珀。
"学制四年。"他突然说，喉结在潮湿的皮肤下滚动，"如果选修夏季学期..."
昙花在潮湿的空气里颤动，洁白的花苞边缘泛起珍珠母的光泽。我抬头时，一滴雨水正从他睫毛坠落，在脸颊上划出透明的痕迹。
"所以..."我的声音散落在雨声里。
他从背包取出另一个丝绒盒子——比装琴谱的蓝盒子更小，墨绿色天鹅绒上凝着水珠。打开时，里面是张往返机票：慕尼黑至本城，出发日期印着八月最后一个周五，返程栏空白。
"汉莎航空最后一班。"他的小指勾住我的，掌纹相贴处传来潮湿的温度，"足够在开学前...听完秋季音乐会的第一支序曲。"
雨势渐弱。阳光突然穿透云层，在水汽中折射出虹彩。我们的影子在彩绘玻璃上交叠，被分割成马赛克般的色块。
"德彪西..."他轻声说，指尖在我掌心画出音符的弧线，"每年音乐厅都会演，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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