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魔种警报的余音仿佛还缭绕在呼啸的寒风中。在短暂的部署和命令下达后,李信并未立刻赶赴左翼前线,而是独自登上了距离中军最近的一座瞭望塔。
塔楼孤零零地矗立在蜿蜒的长城之上,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沉默哨兵。站在这里,视野开阔,可以将大半个长城防线以及城外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荒原尽收眼底。他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刚才纷乱的思绪——那诡异的石纹,沈梦溪的警告,还有…昨夜长安城那场突兀的交锋和掌心中残留的、属于那个舞姬的冰凉触感。
寒风灌入塔楼,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瞭望塔内积着薄薄一层雪,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备用的箭矢和号角,显得有些萧索。李信走到垛口边,目光投向远方,试图从那片沉寂的黑暗中捕捉到魔种大军的踪迹。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自身后传来。
李信猛地回身,手已按在剑柄上。长城守卫森严,尤其是在这战备升级的时刻,任何未经通报的接近都可能是致命的威胁。
然而,出现在楼梯口的,却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年轻女子。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像是逃难的流民,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正小心翼翼地探头张望。她似乎被塔内的寒风冻得瑟瑟发抖,抱着双臂,怯生生地走了进来。
女子的目光扫过李信,似乎因他身上肃杀的军人气质而有些畏惧,但最终还是被塔内相对避风的环境所吸引。她走到一处积雪较少的角落,从怀里掏出一块破旧的布巾,踮起脚尖,开始笨拙地擦拭塔顶垛口上凝结的冰霜,仿佛想清理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歇脚。
李信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流民?在这种时候跑到瞭望塔上来?这太反常了。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女子,注意到她虽然衣衫破旧,但动作间却透着一种与身份不符的轻盈和协调感。而且…她的脚踝处,似乎系着一根眼熟的、已经褪色发白的红色绳结。
那绳结的样式…像极了他少年时亲手编织,系在那只送给某个女孩的木雁上的那一根。
心头猛地一跳,某种预感浮上心头。他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女子似乎擦累了,停下动作,转过身,恰好对上李信审视的目光。她先是露出一丝受惊的表情,随即,那双原本显得怯懦的眼睛里,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长城守卫军的眼睛,看来是变钝了呢。”
话音未落,女子手中那块看似用来擦拭积雪的普通布巾下,寒光一闪!一柄精巧的伞尖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却迅疾无比地刺向李信的咽喉要害!
果然是她!公孙离!
李信早有防备,身形一侧,右手快如闪电,精准地扣住了她持伞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拧!伞尖擦着他的颈侧划过,带起几缕断发。两人瞬间近身,呼吸交缠,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那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李信清晰地看到,她脚踝上系着的那根红色绳结,因剧烈的动作而绷紧,样式与他记忆中的丝毫不差。
“你来这里做什么?”李信的声音冰冷,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公孙离手腕吃痛,却依旧笑靥如花,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试图攻击他的下盘:“自然是来看看…我曾经的‘伙伴’,如今威风凛凛的李信将军。”
“伙伴”二字,她咬得极轻,却带着嘲弄的意味。
李信格开她的攻击,手腕翻转,欲夺下她的伞。两人身形交错,兔起鹘落间,已过了数招。他们的招式都带着某种诡异的默契,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却又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就在这时,塔楼下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的声响,伴随着一个粗犷的声音:“李信将军?你在上面吗?”
是苏烈!
公孙离眼神一凝,不再恋战。她手腕巧妙一抖,借着李信格挡的力道,身形如一片飘零的枫叶般向后跃起,轻盈地落在瞭望塔的边缘,旋即毫不犹豫地翻身跃下塔楼,消失在下方的阴影之中。
动作快得惊人!
李信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感觉指尖一紧,似乎勾到了什么东西。他摊开手掌,只见一截断裂的红色绳结缠绕在他的指节上,断口处还带着新鲜的痕迹。
而就在公孙离翻身跃下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那断裂的红绳下方,她白皙的脚踝内侧,一个形状如同盘旋的树根,又似某种火焰的古老图腾,一闪而逝。
那是…奚族的图腾?!
李信握紧了手中那截断裂的红绳,冰冷的触感仿佛还带着她身体的余温。她为何会出现在长城?伪装成流民,又系着这根代表着他们过去的红绳…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来“看看”他这么简单。
苏烈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信深吸一口气,将断绳收入怀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长安城的暗流,看来已经涌到了长城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