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最终沉寂,但凝重的气氛却如同铅块般压在长城每一个角落。伽罗传回的侦察情报确认了魔种大规模聚集的迹象,位置就在长城中段外约十里的一处干涸河谷。
数量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李信亲自挑选了一支精锐的斥候小队,趁着夜色掩护,悄然潜出长城,向着那片不祥之地摸去。寒风刺骨,荒原上除了风声,只剩下他们踩在冻土上发出的细微声响。越是靠近目标区域,空气中那股属于魔种的、混合着腐臭与狂暴的腥臊气息就越发浓烈。
最终,他们匍匐在一处较高的沙丘背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那片河谷。
眼前的景象让包括李信在内的所有斥候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河谷之中,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各种形态的魔种。低矮的毒蝎魔种挥舞着螯钳,发出嘶嘶的威胁声;体型稍大的狼形魔种焦躁地踱步,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更远处,甚至能看到几头小山般的巨像魔种,它们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让地面微微震颤。
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聚集,更像是一支…即将发起总攻的军队!
然而,真正让李信心脏骤然收缩的,并非魔种庞大的数量,而是混杂在那些扭曲怪物之中的一些…人形生物。
那些“人”穿着破烂的铠甲,动作僵硬却带着致命的效率,手中紧握着制式长剑。他们的眼睛空洞无神,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紫色,身体的某些部位甚至长出了如同魔种般的骨刺或鳞片。但最让李信感到悚然的是,他们手中那些长剑的剑刃上,以及残破铠甲的边缘,都清晰地铭刻着一个让他无法错认的符文——那是尧天的暗记!
“是…是尧天的死士…”一名年轻的斥候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和魔种…同化了?”
李信的心沉了下去。他认出了其中几张依稀熟悉的面孔,那是几年前在尧天内部失踪的一些低阶成员。原来,他们并非失踪,而是成为了这种不人不鬼的怪物!明世隐…他竟然用自己的手下,进行了如此邪恶的实验?!将人类与魔种的力量强行融合?!
就在李信心神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寒意涌上心头时,他没有察觉到,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另一片阴影之中,还有一双眼睛,正同样震惊地注视着河谷中的景象。
公孙离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一块嶙峋的岩石之后,她那把收起的纸伞,伞面此刻映出的,却并非冰冷的月光,而是一个模糊而威严的身影——明世隐的幻影。
“看到了吗,阿离?”明世隐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这就是建木的馈赠。纯粹的力量,不朽的身躯,超越生死的界限。那些愚蠢的守卫军,永远无法理解这种伟大的力量。”
公孙离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些被魔种同化的尧天死士身上,胃里一阵翻腾。她想起了某些在尧天内部流传的、关于“永生实验”的可怕传闻。原来…传闻是真的。这就是明世隐大人所追求的“新秩序”的一部分吗?把所有人都变成这样没有思想、只知杀戮的怪物?
“他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们现在获得了更强大的生命形态。”明世隐的幻影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阻碍这一切的,就是那个沐浴在虚伪光明中的人——李信。”
幻影的目光似乎穿透了伞面,落在了远处沙丘上那个挺拔的身影上。
“杀了他,阿离。”明世隐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坚决,“他是建木觉醒最大的障碍,也是旧秩序最后的顽抗者。杀了他,你就能阻止更多的人,像他那样,愚蠢地守护着注定腐朽的一切,也能阻止更多无辜者,因为他的存在而被卷入这场无意义的战争,最终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子。”
杀了他…
公孙离握着伞柄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伞骨的边缘碾碎了她脚边因寒气凝结的薄薄冰晶,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脑海中闪过昨夜交手时他眼底的魔焰,闪过更久远的过去他为她包扎伤口时的笨拙,闪过他决绝离开尧天时的背影…
明世隐大人的命令…与内心深处某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情愫…激烈地碰撞着。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
河谷中,战斗的预兆已经显现。一头狼形魔种似乎按捺不住嗜血的本能,扑向了一名持剑的尧天死士。那死士面无表情,反手一剑,精准地刺穿了魔种的头颅,动作干净利落,却毫无生气。
就在这时,另一名离斥候小队较近的尧天死士,似乎在与魔种的混战中受了致命伤,踉跄着倒下。在他彻底失去生机的最后一刻,他那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距离,落在了李信的身上。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对着李信的方向,比出了一个扭曲却依稀可辨的…“三”的手势。
李信瞳孔猛缩!这个手势…是当年在尧天,他和阿离执行第一次双人任务时的暗号!这个死士…他在临死前,认出了自己?!他在传递什么信息?!
“撤!”李信当机立断,低声喝道。情况远比预想的复杂和危险。尧天不仅与魔种勾结,甚至已经掌握了将人类魔化的方法。长城,乃至整个王者大陆,都将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
斥候小队悄无声息地后退,隐入更深的黑暗。而李信的心中,却被那个临死前的“三”字手势,以及对公孙离出现在此地的疑惑,搅得一片混乱。
风声呜咽,仿佛是无数亡魂在哭泣。魔种的第一次集体咆哮,尚未真正响起,但它所预示的血腥与绝望,已经沉甸甸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