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簪可是送与心上人的。”
“赠尔之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想。”
“今晚月色真美。”
月色皎皎,一泻千里,确实很美。
05往昔
白泽令虽毁,但众人从山神那里得知修复白泽令的方法。
去大荒,找到瑶水和神木就可以修复白泽令。
昆仑山往前就是大荒。凶险无比,众妖诞生之地,地之所载,六合四海之内皆是大荒。
卓翼宸问道槐江谷所在方向。
大荒向西,穿过苍梧之野,再往前方不远就是槐江谷。
槐江之山,爱有瑶水,其清洛洛。
相传,那一眼泉水纤尘不染,汩汩作响直通瑶池。白泽之泽为水,光润也,滋润万物,乃与天地同源,而瑶水与其灵脉相承,可令枯木重生,惠泽山海之灵。
所以,找到瑶水,就有望修复白泽令。
可槐江谷是离仑的封印之地,也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赵远丹用山海寸境带众人来到槐江谷,可眼前呈现之景却是缉妖司,离仑带走了文潇并承诺不会杀她。
此时的离仑浑身散发的气息阴戾。
不似前几次见面那般张扬,向下瞥文潇时带着几分傲慢。
“你看起来有话想说。”
“是有话想问。”
…………
“你本体是槐树。那你算妖还是怪?”
离仑眉头一蹙,很是意外。他道:“槐树天性易聚阴邪戾气,自古以来便被称为鬼树。”
这也是他能帮赵远舟抑制戾气的原因。
或许是被关太久,或许是许久没人同他说这么无用的事,更或许是他对文潇有点好奇,而这点好奇来自赵远舟。
离仑就这么回答文潇的问题。
“你今年几岁了?”文潇这问题问得毫无章法,乱七八糟。
离仑一愣,却还是回答了:“三万四千岁。”“赵远舟呢?”
“三万四千岁。”
“如此一来。你们几乎自诞生起,便一直相伴在一起。”
“不错。”
“你们曾是最好的朋友?”
“不错。”
“只是朋友吗?”文潇又问道。
闻言,离仑不知为何心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他于是语气有点冲:“不然呢?你以为?”
文潇见他反应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只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拨浪鼓什么来历?”
闻言。离仑微微歪头,挑眉道:“赵远舟送的。”
“果然,猜到了。”
“怎么猜的?”离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问道。
“其实是看出来的。这个拨浪鼓,你整日里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身,自是对你十分重要。既然如此,必是对你极其重要的人送的。这天上地下你在乎之人恐怕就只有 大妖朱厌了。”
答案意料之中,离仑满意地笑了。
随即他又看向手中的拨浪鼓,表情微变。
“赵远舟的伞什么来历?”
“我送的,怎样?”离仑又是一挑眉。
“那伞沿上的铃铛也是你挂的?”
“不错。”
“既然你们曾经那么要好,为何现在成了死敌?”
人生苦短,不过数十载。妖却不是这样,妖的一生短则数百年,长则数万年,变数极多。而朱厌是离仑漫漫一生中倾心相交过的唯一一个朋友。
少年时朱厌就喜欢人间。
那时离仑会和他一起去,每次狂集市,离仑都意兴阑珊而朱厌兴致勃勃。
他喜欢人间的热闹繁华,而离仑喜欢大荒的空旷,自由。
“人间嘈杂 闹腾,有什么好的,非要来。而且每次陪你来人间都要带这个戳,真烦。”离仑抱臂冷脸跟在朱厌身旁。
朱厌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会跑在这个摊前一会儿又来到那个摊儿前。
转眼又不知道在哪了。
某个摊前朱厌手里拿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他看了它片刻便兴致勃勃的往离仑头上插,“做什么?”离仑不解一脸嫌弃,却只头微微偏了偏,却并没有躲开。
“这是什么,看起来很好看。”眼见着就要插进头发中 摊主赶忙喊道:“欸,这位客官,这可不是发簪啊。”
闻言,朱厌止住了动作,他有些失落。
又从摊主那里关得知这是风车,有风吹来时,就会转起来。
朱厌见它色彩鲜艳,很漂亮的样子,就想往他漂亮的槐树身上放,原来不可以啊。
不过听说这是风车,也是有趣。
可是现在没有风,朱厌于是用力吹了好几下,可都不见风车动。
朱厌又有些失落,然而突然一阵风吹过,风车动了!
朱厌开心地笑了起来。他不知道的是,是离仑在暗处施法这才起了风。
他欣喜的将风车拿给离仑看。
离仑瞥了一眼,“凡人真是无能。”
说着手中动作却并没有停,风车于是一直转个不停。
“凡人真是聪明。”
“折腾着做这些东西就为了和风玩,在大荒我们多少妖怪随便呵一口气的事。”离仑蹙眉道。
朱厌却笑道:“所以说他们很聪明。没有法力,却能想出这种法子。”
“你为什么总爱帮人类说话?”
“为什么不能?”
离仑心中不满。他不喜欢他们想法不合,或者说有些怕,人间到底有什么好的?明明在大荒自由驰骋才更好啊。
离仑一个人坐在角落生闷气。
身后却传来孩童啼哭的声音,久久不停,那孩童嘴里还嚷嚷着要什么 离仑也听不清。终于忍无可忍,正欲抬手施法让其闭嘴,突然哭声就停了。
他回头一看 是朱厌。他手里拿起个什么东西,递给那孩童,后者立即就不哭了。
离仑于是更生气了 转过头来,不再看他。
随即朱厌就走了过来、离仑本不想那么快理他。
可朱厌突然从身后拿出来个什么物什。
在离仑眼前,朱厌手轻轻一摇,鼓耳击打鼓面 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什么?”
“送你的。”
“为什么。”
“哄你开心,其实我买了两个。咱俩一人一个,但刚刚给了一个在哭的小孩。”
朱厌又道:“在大荒里,我们眨个眼,呼口气,打个响指,就能做到很多事,但人间也有四两拨千金的法宝哦。”
离仑不以为然。
“你能够让别人忘掉眼泪,露出欢笑吗?”
离它不说话。
“但它能。”朱厌又晃了晃拨浪鼓,发出清脆的响声。离仑看着朱厌不由一笑, 随即心下一惊 好 像确实有用,之后那拨浪鼓离仑就一直收着。
又不知道是哪一天。
凡间似乎在过节,街上行人不断,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朱厌四处走着看着。看人间变化极多,便不由说起从前。
离仑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感慨。
朱厌道:“你别和大荒比啊。在大荒一片云都能飘上两百年。”
“这么说。大荒确实无趣了些……”
朱厌突然凑近打趣道:“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大荒清静安宁自由,人间嘈杂烦闷……”
离仑不说话。
朱厌突然走到卖油纸伞一个摊前。笑问:“老板,这纸伞多少钱啊。”
摊主笑嘻嘻道:“客官,五文钱一个。”
闻言朱厌却放下了。
离仑问道:“不要了吗?”
“太贵了。英招总共就给了我们五文钱,还是省着点花吧。”
然而,刚走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沾湿了衣角。
集市上的人们赶忙撑起纸伞,快速走回家。一把把伞像一朵朵纸花在空中绽放开来 雨滴拍打在伞面上腾起一层层薄薄的水雾。
离仑个子高挑站,在人群中看得饶有兴致。“原来这就是伞,有何用处?”
“用来避雨。”
离仑面露不解:“为何要避。雨有何可怕?”
朱厌笑笑:“那不叫怕,叫……不想衣服淋湿了难受。”
“真是无用之物。 ”
“会吗。我觉得挺好的。”朱厌看向周围道。随后大步向前走去。而离仑回头看了看卖油纸伞的摊子。
突然一把伞在朱厌头顶撑开。朱厌回头一看是离仑:“你把五文钱全花了?”
离仑面无表情道:“是二十文。他见雨天就借势涨了价钱。”
方才离仑见朱厌明明喜欢得紧 却因为嫌贵并没有买。
而后下起了雨。
又见人人都撑起纸伞,唯独朱厌没有,朱厌说被雨淋湿了衣服会难受,离会细细想来,好像确实如此。
而且别人有的,他想朱厌也应该有。他于是折了回去来到摊前。
那摊主见方才离去的两个少年其中一人折返回来,便知道是要买伞。
本就打算收摊来着,见此面露喜色 他热情问道:“客官买伞吗?”
离仑不善言辞,只一个“嗯。”字。
随即他细细看着那些油纸伞,最终选了朱厌当时拿过的那个。
他本打算付五文钱,却听摊主说要二十文。离仑疑惑:“方才不是说五文钱吗?”
“欸呀客官方才可没有下雨啊。”
离仑付了二十文钱,拿起纸伞跟上先厌。
而那摊主收到那二十文钱也是惊喜。本以为对方会讨价还价,最终能卖个十文钱便心满意足了。
可那位客官也是爽快,还真付了二十文钱,摊主大喜。并叮嘱道:“客官路上当心,小心湿了衣裳啊。”
“你算哪来那么多钱?”朱厌问道。
“我有我的法子。给——“离仑将伞塞给朱厌,自己从伞下走了走出来。
其实每次出门,离仑都为准备些银两。
他是不太喜欢人间的物什,但没关系,朱厌喜欢,他喜欢看朱厌开心的样子。
“你不用吗?”雨越下越大 离仑的头发衣裳显然被雨淋湿了。
而他负手缓步逆着人流而行,无需躲在纸伞那小小一方天地下,自由自在,他道:“我不需要避雨。风吹雨打,雪落霜降,世间一切,万法自然,我离仑从来不躲,也从来不退。”见此,朱厌也收起了伞,陪离仑信步走着。
“你怎么不打伞了。”
“凡人说,好朋友就要一同经历风雨,甘苦与共,既然你不需要避雨那我也不需要。”
然而,没过多久,朱厌还是撑起了伞。
伞往离仑那儿偏。
“不是说好要共同经历风雨吗?朱厌你来人间几回都学会说谎了。”
“这不算。”朱厌狡辩道。
离仑身形一偏,故意不站在伞下。
眼下,街道上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
朱厌于是肆无忌惮。
离仑越是不站在伞下,朱厌越是把伞给他,
离仑躲一分,朱厌进一分,离仑躲一寸,朱厌进一寸。如此反复,你推我往,油纸伞在朱厌手中运转灵力,他撑起伞,伞尖对向离仑,转动伞柄,向离仑攻击。
离仑一时处于下风。眼见着就要击中离仑时,离仑反手拿出拨浪鼓,轻松一摇,发出清脆的响声,挡下了朱厌的攻击。
“可以啊你。”
“只要武器趁手。我跟你打或平手,没问题。”
“你比我勤奋,说不定将来能超过我成为大荒第一呢。”
闻言,离仑摇了摇头。认真道:“跟你平手就好,我不介意跟你一起当第一。”
“那就说好了,我们棋鼓相当,永远平手。”
自那以后拨浪鼓与伞也成了彼此的命格武器。
后来又一次来到人间,朱厌看上了铃铛。
那铃铛小巧精致 上面还刻有细小复古的纹路。朱厌拿在手中 轻轻一晃发出脆响,悦耳动听。
“离仑你看,这个和你的拨浪鼓一样!都会发出好听的声音。”朱厌开心道。
随后朱厌便满心欢喜地买下一个。朱厌走后,离仑看着摊前剩下的十几个铃铛,沉思片刻,全买了下来。
随后朱厌又来到一个摊前。
这次是卖发簪的,各种簪子叫人应接不暇,各式各款都有。
朱厌就这么站在摊前 细细看着。
精挑细选了一个木簪,便要往离仑头上插。离仑一动不动,任他动作。
“这个与你很是般配。”朱厌笑道。
那是一个带着槐树状的木簪。
边说边将木簪往离仑头发上缓缓推进。
“客官,这发簪可是要送与心上人的。”摊主赶忙拦道。
“心上人?”
“便是要赠与喜欢的人的。”
“喜欢?”离仑一愣 ,又起风了。
闻言 先厌摆摆手,表示没有什么,并付了银钱,带着离仑走了。
朱厌走得有些匆忙。
在朱厌看来自己整天与离仑呆在一起,形影不离,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不就是喜欢?而离仑肯定也会喜欢自己的。
大荒,槐江谷。晴空万里,惬意美好,亘古长风吹佛。
槐江谷的槐花开了。
白天 ,离仑若无其事地与朱厌打闹过招。
并在朱厌玩累了之后趁他不注意将朱厌的伞偷偷拿了过来。
朱厌对他从不设防 再加上朱厌所有术法小把戏都骗不过离仑,所以离仓取得轻巧。
转眼,夜幕来临,月色皎洁,万籁俱寂。
月色下的槐江谷静谧,安详。纯白的槐花在皎皎月色下,透发出清冷的白茫。
离仑就坐在槐树一旁,清冷月色勾勒出他立体的五官。离仑一如既往的神色冷峻,眼底却透露着耐心与宁静。
他的睫毛在月光下轻颤,投射出一片阴影,一下一下地如银蝶般,惊心动魄的美丽与心驰神往的自由。
离仑撑起一把伞,放在地上,旁边摆在地上的小铃铛正是上次他偷偷买来的。
他手扶住伞沿,拿起一个小铃铛挂起。慢慢的,伞的一圈便都挂满个铃铛。
静谧空旷的槐江谷中传来清脆悦耳的响声。离仑满意一笑。
随铃铛声而至的还有朱厌。
朱厌其实一早就发现离仑拿走了他的伞,若换作旁的东西他或许不会注意,偏偏是伞,那是离仑送他的。他自是在意得紧。
不过朱厌没有声张,他只是好奇离仑会做什么。
完全不担心离仑会伤害他。
随后他就看见专心致志挂铃铛的离仑。
一瞬间朱厌心底不知生出种名为何的情绪,牵动着他。这种感受新鲜,叫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心也随之狂跳不止,朱厌开始担心这强烈的心跳声会不会惊动离仑。
所幸没有。
朱厌就这样在暗处缓了很久,很久,久到离仑都完成了,他这才出现。
顿时离仑一惊,有种被抓包的紧张感。他下意识想藏住些什么,什么也藏不住。“朱厌,你……你来做什么?”离仑难得结巴。
“当然是来找你。”朱厌笑道“这个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离仑轻“嗯。”了一声,随即拿起挂满铃铛的纸伞递给朱厌,又一阵响声。
响遍槐江谷,响遍大荒,响遍天地。
朱厌一脸欣喜接过手指转动伞柄,一摇一晃 ,一颤一响。
“凡人有个说法:‘赠尔之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想’。”朱厌道。
“这是何意?”离仑问道。
“大抵是说,铃铛一响就是我在想你。”
“嗯。”
之后朱厌与离仑直接躺下,枕臂闲谈。
“今晚月色真美。”朱厌突然这么说道。
离仑面露不解,大荒的月色或许几百年都一个样,离仑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过他还是附和道:“真美。”
月色皎皎,一泻千里,确实很美。
文潇看离仑似乎在回忆什么,脸上一抹柔情流露。
不过转瞬即逝,随即脸色变得更加阴郁。
离仑开口道:“朋友?如何定义‘朋友’二字?心意相通?甘苦与共?那只是你们凡人口中伪善的说辞,撒谎欺骗,陷害中伤,才是你似口中所谓的朋友会做的事。”
文潇嗤笑道:“你真这么想啊?那你还留着这个拨浪鼓做什么?”
离仑面色阴郁,一阵沉默,并不回答。
随后他道:“你问了这么多问题也该我了。”
“问吧。”
“我问你三个问题。答对了,放你走。”
“那要是答错了呢?”
“答错了,就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