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裹旧香

苍梧山青岚宗往天元秘境的山路上。楚云川骑在黑马上，腰间剑穗上的铜钱撞着林寒的剑鞘，叮当作响。山风裹着茉莉香扑来——是他昨夜别在剑穗上的那朵，此刻被揉得有些蔫了，却仍倔强地沾着晨露。

"慢些。"林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沙哑。他骑在枣红马上，青衫下摆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前日你练剑时闪了腰，马背颠得厉害。"

楚云川回头，见林寒正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师尊的手指还带着昨夜替他揉腰的温度，掌心有层薄茧，蹭得他耳尖发烫。

"不碍事。"他把脸偏向山风，看见路边茶棚挂着褪色的布幡，"昨夜藏玄给的《秘境志》我翻了半宿，说镜渊最怕执念。"

林寒的手顿在他发间。他望着楚云川被阳光镀亮的侧脸，想起昨夜那盏凉透的茶——茶盏里沉着片茉莉，和此刻剑穗上的是同一朵。

"执念..."他低笑一声，"你倒比我看得通透。"

山脚下传来铃铛声。两人勒住马，见是支商队正往山下走，为首的老汉挑着担，筐里堆着油纸包的桂花糕，还有个半旧的竹篾箱，箱盖用麻绳系着，露出半截泛黄的纸页。

"客官可是去天元秘境？"老汉眯眼打量他们，扁担往地上一杵，"巧了，我刚从南边过来，听说那秘境又闹'镜中影'了。"

楚云川翻身下马，蹲在茶棚边摸了块桂花糕。糖霜沾在他指尖，甜得发腻，像极了昨夜蜜饯罐里的滋味。

"镜中影？"他抬头问。

老汉压低声音，竹篾箱里的纸页被风掀起一角——是半卷泛黄的《山海异志》，"三十年前进秘境的弟子，回来都说看见自个儿最怕的东西。有个小道士，最怕他娘病逝那晚没端药；有个铸剑师，最怕他师父断剑时的血..."他指节叩了叩竹箱，"我这箱子底儿，还收着当年那铸剑师的遗物——半块带血的剑纹陶片。"

林寒的手按在楚云川肩头。少年的体温透过粗布衣裳传来，带着点运动后的汗气，混着山间的草木香。

"那镜子呢？"林寒问。

老汉从怀里摸出块锈铁，和楚云川、藏玄的铜钱凑在一起，"就这玩意儿。我亲眼见着，进秘境的人摸了它，影子就钻进镜里，再出来时...就不是人了。"他用袖口擦了擦锈铁，"这铁片子，是我在那铸剑师的老家捡的——他娘临终前塞给他的，说'照见心魔，方得解脱'。"

楚云川的指尖掐进掌心。他想起昨夜练剑时，寒渊剑突然震颤着指向北方——正是天元秘境的方向。剑穗里的铜钱硌得他生疼，此刻和老汉的锈铁并在一起，像三枚缺了角的月亮。

"小楚。"林寒突然拽他胳膊，"该走了。"

楚云川回头，见林寒正望着茶棚角落的竹筐。筐里堆着几株野菊，花茎上沾着晨露，和竹影斋廊下的那丛一个颜色。

"师尊？"他顺着林寒的目光看过去。

林寒没说话，只是翻身下马，走到竹筐前。他弯腰时，青衫下摆扫过楚云川的手背，带起一阵松木香。他摘了朵野菊，别在楚云川耳后，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好看。"他说。

楚云川的脸腾地红了。他望着林寒微驼的背影，想起昨夜在剑冢，那把寒渊剑发出的龙吟。那时他问师尊："这剑在等什么？"

林寒说："在等它的主人，学会怎么握住它。"

此刻，山风掀起林寒的广袖。楚云川看见他手腕上缠着圈红绳——是去年他求庙里的师父系的，说"保平安"。红绳已经褪了色，却还系得那样紧。

"走了。"林寒回头喊他，声音里带着点催促，"再磨蹭，日头要落山了。"

楚云川跨上马，伸手去够林寒的手。师尊的手心里还攥着那朵野菊，花瓣上沾着他的体温，像团小小的太阳。

"师尊。"他轻声说，"我不怕镜中影。"

林寒的手顿了顿。他反手握住楚云川的手，把野菊按在他掌心："我也不怕。"

商队的铃铛声渐远。老汉的吆喝混着山风飘来："客官慢走！要是见了镜中影，记着喊我老周的名字——周大胆儿！"

楚云川望着林寒被阳光镀亮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藏在铜钱里的召唤、剑穗里的执念、野菊上的晨露，原来都是会发芽的种子。它们在岁月里悄悄生长，终于在某个蝉鸣的午后，开成了满路的芬芳。

"驾！"林寒轻喝一声，枣红马扬起前蹄。楚云川的黑马紧随其后，马蹄声撞碎了山间的寂静。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野菊的清苦，像极了他们走过的路——有甜，有涩，却始终并肩。

山梁上的老松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说：你们看，阳光正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像极了当年那盏凉到第三口的茶，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