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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渊照我心

云归途

苍梧山北麓山神庙。楚云川蹲在灶前添柴火,松枝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他青布短打上,烫出几个细洞。林寒坐在门槛上,手里摩挲着庙祝给的锈铁片,指腹蹭过"守山"二字,那笔画力道像是要把这名字刻进骨头里。

"小楚,火候过了。"林寒忽然开口,声音裹着灶火的暖意。楚云川手忙脚乱撤柴火,陶瓮里的桂花粥咕嘟冒泡,甜香混着松脂味漫出来——是方才松鼠送的药丸融了,金黄的汁儿在粥里洇开,像撒了把碎金。

庙祝拎着竹扫帚从后院进来,帚尖沾着新扫的桂叶:"二位小友,粥快好了。"他眼角扫过林寒手里的锈铁,喉结动了动,"那物件...是我儿子的命根子。"

楚云川抬头,见庙祝胡子抖了抖,竹扫帚在地上划出刺啦刺啦的响:"三十年前,我儿跟着队伍进秘境,回来时说看见镜渊里有面镜子,照见他娘临终前的模样。"他从怀里摸出块蓝布,展开是幅褪色的绣像,"这是他娘生前绣的并蒂莲,他说要拿给镜里的人看。"

林寒的手指在锈铁上顿住。楚云川瞥见那铁片边缘有道细痕,和庙祝绣像上的针脚竟是一个方向——都是左撇子缝的。

"后来呢?"楚云川问。

庙祝把绣像收进怀里:"后来他再没出过山。每日坐在庙前,说镜渊里的娘在等他。"他用扫帚尖点点供桌上的朱果,"这些果子,是他当年种的。"

楚云川望着供桌上三枚朱果,忽然想起溪边绿毛龟背上的小白鼠——那小东西啃朱果时,爪子扒拉的样子,和庙祝儿子绣并蒂莲的针脚,都带着股子执拗的劲儿。

"师尊,"楚云川舀了勺粥,吹凉了递过去,"要是镜渊里的镜子真能照见人心里的鬼,您...怕不怕?"

林寒接过碗,喝了一口,粥里的桂香裹着铁锈味在舌尖打转:"怕。"他低头盯着碗底,"但更怕...看不见。"

庙祝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淡红——不是血,是粥里的桂花汁。他把帕子攥得死紧,指节发白:"三十年前...我也是这么说的。"

楚云川手里的碗"当啷"落地。他看见庙祝裤脚沾着泥,和昨夜在溪涧边遇见的绿毛龟背上的泥点一个颜色;听见灶火里的松枝炸响,和剑冢里寒渊剑震颤的声响一个调儿。

"老丈,"林寒放下碗,"能否带我们去看看您儿子的绣坊?"

庙祝愣了愣,随即点头:"在村东头,门楣上挂着蓝布幌子。"他从腰间摸出串铜钥匙,"夜里锁门早,我带你们翻后墙。"

楚云川跟着庙祝绕到村后,青石板路被月光浸得发白。远处传来犬吠,是哪家的狗闻见了粥香。庙祝停在一间矮屋前,门楣上的蓝布幌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绣云斋"三个褪色大字。

"轻些。"庙祝掏出钥匙,"我儿走后,这屋子就没动过。"

门轴吱呀作响。屋里飘着陈年老胭脂的气味,墙上挂着未完成的绣品——并蒂莲的花瓣只绣了一半,针脚停在"心"字纹路处。

楚云川凑过去,见绣绷上压着张纸,是首没写完的诗:"镜渊照我心,莲开待故人..."墨迹晕开,像是被泪水泡过。

林寒的手指抚过绣绷边缘。那里有道极浅的划痕,和庙祝给的锈铁片上的划痕严丝合缝——是同一把刀刻的。

"小楚,"林寒突然说,"你看这莲心。"

楚云川低头,见莲心处绣着枚铜钱,和他剑穗上的那枚一模一样。铜钱中间方孔里,塞着团极小的布料,展开是半截红绳——和林寒腕上的褪色红绳一个颜色。

"这是..."他抬头看林寒。

林寒的喉结动了动:"三十年前,我在昆仑山见过个绣娘。她给我系过这根红绳,说'保平安'。"

庙祝突然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是我对不住他!"他攥着绣绷,"那天他说要去镜渊找娘,我骂他疯了...要是早知道..."

楚云川蹲下来,把庙祝扶起来。老人的手像老树皮,却暖得烫人。他从怀里摸出松鼠送的石子,放在绣绷上——石子表面的"安"字,和绣绷上的铜钱纹路叠在一起,像朵开败的莲。

"老丈,"楚云川轻声说,"您儿子没怪您。"

庙祝抬起头,眼里有泪光:"可我怪我自己。"他摸出块旧怀表,表壳内侧刻着"慎行"二字,"这是他娘给的,说'走得再远,心要收着'。"

林寒接过怀表,打开后盖。里面夹着张泛黄的信纸,是女人的字迹:"阿昭,若你见着镜渊里的我,就说...家里的桂树又开花了。"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信纸上。楚云川看见林寒的眼眶发红,师尊的手指轻轻抚过"桂树开花"四个字,像在摸什么易碎的东西。

"该走了。"林寒突然合上怀表,"明日卯时出发。"

庙祝把绣绷小心卷起,塞进楚云川怀里:"带着吧。你俩的心意,比我这当爹的明白。"

楚云川抱着绣绷往回走,路过村口老槐树时,听见树洞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凑过去,见那只绿毛龟正趴在树洞里,龟背上的小白鼠举着颗朱果,冲他晃了晃。

"龟爷爷,"楚云川轻声说,"我们明天要去镜渊了。"

绿毛龟眨了眨眼睛,忽然从龟壳里探出个小脑袋——竟是只拇指大的小白鼠,嘴里叼着半块红绳,和林寒腕上的是同一根。

"这..."楚云川目瞪口呆。

林寒走到他身边,弯腰捡起块扁平的石头,在地上画了个圈:"这是'玄龟衔珠'的吉兆。"他把石头塞进楚云川手里,"收好了。"

楚云川摸着石头上的纹路,忽然想起庙祝儿子绣的并蒂莲——花瓣停在"心"字处,像在等什么。此刻他怀里抱着绣绷,腕上系着红绳,腰间挂着铜钱,忽然懂了:有些东西,不是要握在手里的,是要放在心里的。

山风裹着桂香吹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远处传来夜鸟的啼鸣,楚云川望着林寒微驼的背影,忽然觉得,所谓天元秘境,或许从来都不是终点。

终点,是他们并肩走的每一步里,藏在绣绷里的诗,系在腕上的绳,和刻在铜钱上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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