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至

陵逍睁开眼，梦里满目红色如潮水飞速退去，张牙舞爪的黑石在砸下前被一股力量拉着后退，末日的景象转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皱着眉，又眨了几次眼，猛然翻身坐起。床垫柔软温暖，不远处四五张床随意摆着，有人正蜷缩着熟睡。

青年站起身，将差点被压到的銀发束好，迟疑着扫视了一圈。

宽敞的地下沙穴，这是陵逍的第一想法。他发现自己不着鞋袜的踩在一片沙子上，阳光从顶上和侧边缝隙穿透，身侧岩壁崎岖耸立，甚至刻有壁画。

陵逍仍旧蹙着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什么外伤，披上了件银蓝色的斗篷，醒来前穿的是这件颜色的吗？他不确定。

他扶着石壁小幅度转了一圈，脑袋依然一片空白。准确来说，他现在什么记忆都没有。

除了知道自己叫陵逍，他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做那种惨烈鲜红的梦。

洞穴入口处封着散发微弱光晕的门，忽然溶出适合一人通过的高度，陵逍看了过去，裹着黑色斗篷的青年手捧蜡烛走了进来。

对方吹熄蜡烛，咕哝着什么朝里扫了一眼，看到陵逍时脚步一顿。

“陵逍？”

那大概是陵逍有限的记忆里能想像到的最为惊讶的声音，混杂着不可置信和惊喜，甚至有一些哽咽，他完全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

黑斗篷近乎是冲到了他面前，仔仔细细审视了一遍，直到陵逍眯起了眼，明显不悦地直视回去。

“⋯⋯抱歉，是我失礼了。”对方调整得很快，深吸了口气，收回过于直白的目光，只是手仍微微颤抖，”昨天他们说捡到了一个陌生人，我很久没接触过外界，是我唐突了。”

陵逍偏头打量他，青年神色坦诚自然，像刚才的脱口而出呼唤的人不是他。

“你是谁？”

他声调冷漠平静。

“我是温疏，欢迎来到光之王国，你一定会喜欢这里的。”温疏笑了笑，“他们暂时把你安置在新人的住处，由我负责带你。”

陵逍应了一声，没再探究对方的表情，即使知道有古怪。这明显跟他失去的记忆有关，在找回来之前，光靠问问不出什么。

温疏指了指洞穴前的光门，悄悄松了口气，道：“这是王国最常用的门，通行证是每个人的心火，以你替多少人解过心愿作为是否放行的标准。”

“没有的话不用担心，让有通行证的人带你就可以。”

他边说边在陵逍的手腕上点了一下，银色的光点缓缓浮出，给两人套上相应的手环。

温疏示意跟着自己，从不知道哪里掏出了蜡烛——至少陵逍没看清是从哪里——光门应声敞开。

门外是望无边际的沙漠，比记忆碎片里任何一个沙漠都大，三三两两散落着半地下的沙穴。

风卷起尘土，漫天黄沙飞扬，更远处是深蓝近黑的汪洋，一次次冲刷岸边，地平线翻涌着柔软似棉花的云朵，从天上卷到地面。

这里没有植物生长，只有一群群发着微光的蝴蝶盘旋。

“再一次欢迎你，陵逍。”温疏站在他身边，笑着转过头，“王国的第一站，也是所有生灵的起点，晨岛。”

海浪又一次拍在礁石，白色的浪花溅的很高。陵逍盯着海与沙的交际线看，脑中有什么刺痛起来，他闭上眼睛，突然毫无预兆伸出手，一股风轻柔拥抱他，托住他微微离地。

温疏仰头看他，喉头动了动，最终咽下所有想说的话，只是笑了笑，“恭喜。这是所有新人该学的第一课，飞。你无师自通了。”

“再次伸手，对，告诉自己看得见风，让风捎自己一程⋯⋯对，就是这样。摆手控制方向，感受看看斗篷，它是你的一部分，从你脊背而生，成为你最有力的翅膀，你们本就是一体⋯⋯完美。”

陵逍飞的很好，有些太好了。斗篷被风灌注，末尾在空中拖出漂亮的尾迹，他飞的时候不太用手，只在快撞上云的时候才挥手改变方向，温疏几乎以为他其实什么都记得。

但怎么可能呢？从那种地方回来，能再次出现都是最大程度的悲悯，哪能连记忆和灵魂一起归还。

温疏也伸了手，追着陵逍并肩。

“不必怕云。”他大声喊道，气流卷走他一部分声音，他不得不提高嗓音，“云可以保护你，你试着靠近。”

陵逍为了听温疏在说什么，一头栽进前方云里。

软绵绵的东西托住了他，像羽毛又像棉花，带着他被气流颠了几下，一股更加暖盈的力量顺着斗篷灌进血液。

他正想重新飞回天上，就看见温疏刹不住车似的，紧随其后跌在他身上，手撑在身侧，和他面对面对视着，距离一时过于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