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

祭坛是个名副其实的祭坛。石像雕的庄严神圣，一圈红色蜡烛围住石碑，乳白色的光点化成跪坐的软垫，微微发着光。

陵逍跪在温疏斜后方，他闭上眼。温和的乐声自黑暗深处响起，他听见钟声在耳边敲响了三下，由远而近，似乎有人来到他面前，低头俯视他。

陵逍睁开了眼。

那人的周身抹上一层蓝光，驱散附近的黑暗，半透明的躯体非常高，高到他尽力后仰也只勉强能看见对方的脖子。

魂体蹲下了，俯身靠近他，面部依然笼着一层微光，朝他伸出手。

陵逍将手搭了上去，魂体露出一个近似笑的表情，用极低极模糊的语言快速呢喃，光点随着低语声慢慢飞至他身边，轰然一声钟鸣，漫天光点都飞舞了起来，一时间视野只剩连片的浅色光芒。

钟鸣还围绕在耳边绵延不断，他听见百鸟朝凤，听见万物复苏，听见众生俯仰，听见魂灵朝他伸手，微笑着团团围住他。

古老而悠扬的低语响起，似乎是从遥远的高处发出的，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叹息。

“陵逍，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他脑中嗡鸣一片。

围着他的魂体在他眼中糊成一片，最终崩解成无数细光，附着在他身上。光点解下了温疏的银色手环，斗篷骤然飞扬，比刚才撞进云里都更充盈力量。

这是承认他了？所谓的获得认可吗？

他再一次睁开眼，黑暗缓缓破碎褪去，温疏站在他面前，和他靠得很近，近到呼吸都融在一起，还在慢慢尝试贴近。

陵逍冷漠地看着他，伸手推开。温疏吓得一激灵，猛然睁开眼，青年的脸逆着光看不清楚，祭坛的光点飞舞。

温疏咽了咽口水，想念在看见他飞越云潮时到了高峰，新人一般在神殿都至少需要两根蜡烛的时间来受承认，然而不住的渴望让他忘了陵逍从来不是什么新人，即使一片空白，他也能轻易超越所有人。

他需要的不是承认，而是欢迎。

温疏匆匆忙忙转过身去系上斗篷，他有些尴尬和无措，陵逍依然那样平淡漠然，没有说什么。

也或许是压根不在乎。

他迟疑了一下，“⋯⋯对不起。我带你去我们住的地方。”

他张开手隔空推了一下神殿的门，大门轰然向后敞开，阳光自外倾洒，门口站了两个穿白袍的青年，手中分别捧着一根没有点燃的蜡烛，在尘封的神殿接触外界的刹那忽然亮起了火光。

稍高一些的那人吃了一惊，边护着摇摆的火苗边拉着同伴后退几步，大门缓慢移动，尘土在光线中飞扬。

门彻底开启，暖意驱散了大殿里昏暗朦胧，温疏走在前面，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跟在他后面的青年身形高挑，披着件银蓝色的斗篷，颈部围了白绒，大半部分被温疏挡住。

白袍不满的朝温疏嚷嚷：“你让开！谁要看你⋯⋯”

话音尚未落下，他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呼吸停了一瞬。

青年看似不习惯忽然强烈的阳光，抬手遮了遮，放下时淡金色的眼眸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们一眼。

像刚出土的宝石，衬得他皮肤过于苍白，银色发丝被风轻柔扬起一缕，于是世界停止了转动。

温疏皱起了眉，对两人过于直白的视线有些不高兴，但没有过多表现出来，他细微地向前跨了一步挡住视线，站定在二人面前，“辛玛，宁以，这是陵逍，昨天被安绪捡回来的。陵逍，这是宿舍管理员。”

高一点的那人迫不及待开口：“幸会。我是辛玛，管理员的宿舍在最底下，有任何问题随时找我。”

宁以拢了拢身上的白斗篷，扫了一眼温疏，很快转回头盯着陵逍，“宁以。欢迎。”

陵逍只颔首算作打过招呼。辛玛笑着说：“我们带你去看看吧，凛冬一会也有人来，我们得给你找个好地方。”

“凛冬？”

温疏落后陵逍半步，闻言飞快抢答：“凛冬之境的使者。我们每年会和不同国度的人交流拜访，凛冬与世隔绝，一般不轻易来访，整个王国都在筹办盛大的欢迎晚会。”

“也一起欢迎你了。”辛玛笑嘻嘻道，在口袋摸索着什么，另一只手握着的蜡烛上火苗仍然倔强地摇曳，“听说这次来的是他们的少主呢。”

他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银戒，雕着漂亮的花纹，辛玛对着阳光审视一番后递给了陵逍。

“陵逍，光之王国欢迎你，特此致意。”

他这时候才有了个正形，郑重地将银戒指郑重交了过去。

陵逍一愣，关于王国、晨岛、蜡烛等的疑惑在看见戒指的时候终于沸腾着往上冒，他一头扎入云海的时候没有意识到，现在才发觉他浑然不知自己究竟身处哪里。

他接过了戒指，神情没有什么波动，辛玛微笑着靠近他，“你会知道一切的，只是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