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绝对不行！"
林小倩的声音刺破教室上空。文艺汇演筹备会上，二十几个同学围坐一圈，气氛凝重得像结冰的湖面。
"原定的钢琴手张悦脚踝骨折，至少休息一个月。"林小倩推了推眼镜，环视众人，"我们必须换节目。"
周既明坐在讲台边，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只剩两周了，重排新节目来不及。"
"那就取消！"林小倩斩钉截铁，"总不能随便找个人顶替吧？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可不是谁都能弹的。"
后排传来一声嗤笑。所有人转头，孟未晞正翘着椅子晃悠，脸上挂着惯常的讥讽表情。
"孟同学有意见？"林小倩冷冷地问。
"没。"孟未晞放下椅子前腿，"就是觉得好笑。一个破文艺汇演，搞得跟维也纳金色大厅似的。"
"你懂什么！"林小倩脸涨得通红，"这是班级荣誉！"
"荣誉？"孟未晞站起身，双手插兜晃到讲台前，"荣誉是靠欺负一个骨折的女生换来的？"
教室里一片寂静。周既明注视着孟未晞的侧脸，发现他下颌线条绷得紧紧的。
"谁欺负她了？"林小倩声音尖了起来，"是她自己不小心——"
"是吗？"孟未晞打断她，"那为什么有人看见你昨天放学后在体操馆门口'不小心'撒了一地玻璃珠？"
林小倩脸色刷地变白："你...你血口喷人！"
"够了。"周既明站起身，挡在两人之间，"现在的问题是节目怎么办。"
孟未晞突然转身走向角落里的钢琴，那是音乐课用的老旧立式琴。他掀开琴盖，随意按了几个键。
"别碰！"林小倩尖叫，"那琴很贵的！"
孟未晞充耳不闻，活动了下手指，突然落下一连串音符。激昂的旋律如暴风雨般席卷整个教室——正是《英雄波兰舞曲》最难的开头段落。
所有人的嘴都张成了"O"型。孟未晞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力度与精准度完美结合，完全不像一个业余爱好者的水平。更惊人的是，他弹到一半突然停下，转头看向呆若木鸡的同学们：
"第三小节转调处理得太生硬，可以更流畅些。"他随手演示了另一种弹法，"像这样。"
周既明第一个回过神："你会弹钢琴？"
"不会。"孟未晞"砰"地合上琴盖，"刚才是鬼附身。"
"孟未晞！"周既明抓住他的手腕，"你能顶替张悦吗？"
"不能。"
"为什么？"
"不想。"
周既明突然凑近，在孟未晞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孟未晞表情变了变，最终啧了一声："就这一次。"
全班欢呼起来，只有林小倩阴沉着脸。周既明拍拍手："明天开始放学后排练。散会！"
人群散去后，周既明拦住要走的孟未晞："你刚才为什么帮张悦说话？"
"谁帮她了？"孟未晞甩开他的手，"我只是看不惯林小倩那副嘴脸。"
"你认识张悦？"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
"厕所隔间听见的。"孟未晞不耐烦地挥手，"女生八卦起来音量堪比扩音器。"
周既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管怎样，谢谢你答应表演。"
"少来。"孟未晞眯起眼睛，"你刚才说'如果参加表演就告诉我一个秘密'，现在可以说了吧？"
周既明露出狡黠的笑容："秘密就是..."他故意拖长音调，"我知道你钢琴十级。"
孟未晞脸色骤变："你怎么——"
"国家音乐协会官网能查到考级记录。"周既明眨眨眼，"孟未晞，十五岁通过十级考试，成绩优秀。"他顿了顿，"更神奇的是，同年你还拿了省青少年格斗大赛冠军。"
孟未晞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调查我？"
"好奇而已。"周既明丝毫不惧他的瞪视，"一个能文能武的天才，为什么要装成不良少年？"
"关你屁事。"孟未晞转身就走。
周既明在他背后喊道："明天四点，音乐教室！别迟到！"
回应他的是一声中指。
第二天排练，孟未晞迟到了半小时。他踹开音乐教室门时，周既明正在钢琴前调试谱架。
"我还以为你跑了。"周既明头也不抬。
孟未晞把书包扔在角落："路上有事。"
周既明这才抬头，发现孟未晞右手腕上缠着新绷带："又打架了？"
"摔的。"
"嗯，摔到别人拳头上了。"周既明学他上次的语气，"过来我看看。"
孟未晞没动："还练不练了？"
周既明叹了口气，翻开乐谱："原计划是张悦独奏，但我们两个一起效果会更好。"他指了指旁边的电子琴，"我弹伴奏部分。"
"随便。"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音乐教室里回荡着时而和谐时而刺耳的琴声。孟未晞的技巧无可挑剔，但总是故意弹错几个音，或者突然加快节奏打乱周既明的配合。
"停！"周既明第十次喊停，"这里要慢一点，情感要饱满。"
"怎么才算'饱满'？"孟未晞讥讽地问，"像你的假笑一样腻人？"
周既明不理会他的挑衅，直接弹了一段示范。他的演奏技巧不如孟未晞精湛，但每个音符都仿佛注入了灵魂，听得人心里发颤。
孟未晞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太注重形式了。"
"什么？"
"这段。"孟未晞弹了几个小节，"你按谱面弹得完美，但肖邦写这首曲子时正在经历亡国之痛，不是让你弹得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周既明愣住了："那该怎么弹？"
孟未晞活动了下手指，重新落在琴键上。同样的旋律，却完全变了味道——悲壮中带着不屈，愤怒里藏着哀伤，听得人热血沸腾又眼眶发热。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教室里鸦雀无声。周既明发现自己屏住了呼吸。
"...你懂肖邦。"他轻声说。
孟未晞收回手："只是会弹琴而已。"
周既明突然笑了："再来一次？这次我们一起。"
窗外的天色渐暗，雨云密布。两人谁也没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一声惊雷炸响，大雨倾盆而下。
"糟糕。"周既明看了看窗外，"我没带伞。"
孟未晞合上琴盖："今天就到这吧。"
他们收拾好东西，站在教学楼门口望着瓢泼大雨。孟未晞从书包侧袋抽出一把折叠伞，塞给周既明："拿着。"
"你呢？"
"我打车。"
周既明没接："不用，我等雨小点再走。"
"少废话。"孟未晞硬把伞塞进他手里，"你这弱鸡体质，淋雨肯定感冒。"
周既明眨眨眼："你关心我？"
"怕你传染给我。"孟未晞翻了个白眼，突然冲进雨里，"明天见！"
周既明站在原地，看着孟未晞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伞，嘴角不自觉上扬。
第二天，孟未晞缺席了。周既明盯着空座位，心里莫名烦躁。课间他去医务室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人。
"听说孟未晞请假了。"班长告诉他，"好像是发烧。"
周既明心头一跳——昨天淋雨回家导致的？
放学后，他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孟未晞家。那是学校附近一栋老旧的公寓楼，门卫大爷看了他一眼："找谁？"
"孟未晞，高二的。"
"503。"大爷指了指电梯，"那小子两天没出门了。"
周既明心跳加速，乘电梯上到五楼。503的门铃显然坏了，他敲了半天门也没回应。正当他考虑要不要离开时，门内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摔倒了。
"孟未晞？"周既明用力拍门，"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周既明试着拧了拧门把手——出乎意料，门没锁。
客厅里一片昏暗，窗帘紧闭，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淡淡的汗味。地上散落着几件衣服和一个翻倒的水杯。
"孟未晞？"周既明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卧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看到孟未晞蜷缩在床上，脸色潮红，额头上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被子踢到了一边，只穿着背心的上身能看到大片绷带。
"发烧了还不好好盖被子..."周既明轻声责备，伸手去拉被子。
手腕突然被抓住。孟未晞不知何时醒了，眼神锐利如刀："谁让你进来的？"
"你门没锁。"周既明挣了挣，没挣脱，"我听说你生病了..."
"滚出去。"
周既明不理会他的驱逐令，另一只手直接按上孟未晞的额头："烧这么厉害，吃药了吗？"
孟未晞松开他，别过脸："吃了。"
周既明扫视房间，在床头柜上看到半杯水和几片退烧药。他拿起药板看了看："只吃了两片？这剂量不够。"
"没了。"
"等着。"周既明转身就走。
二十分钟后，他拎着一大袋东西回来，发现孟未晞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呼吸更重了。
"起来。"周既明从袋子里掏出退烧药、冰贴和几个餐盒，"先吃药，再吃东西。"
孟未晞皱眉："你..."
"闭嘴，吃药。"周既明倒了杯温水，连同药片一起递过去。
孟未晞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接过药吞了下去。周既明满意地点点头，撕开冰贴啪地拍在他额头上。
"操！轻点！"
"活该。"周既明打开餐盒，香气立刻弥漫开来，"皮蛋瘦肉粥，对发烧好。"
孟未晞看着他把粥碗放在床头，突然问："为什么来？"
周既明正在拆其他餐盒，闻言顿了顿："...排练缺人。"
"呵。"
"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孟未晞接过勺子，慢慢喝起粥来。周既明坐在床边椅子上，打开自己的餐盒。两人沉默地吃着，只有勺子碰触碗壁的轻响。
"你的手。"孟未晞突然说。
周既明低头，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淤青——是昨天孟未晞抓的。"没事。"
孟未晞放下空碗，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管药膏："给。"
周既明接过，拧开盖子闻了闻："薄荷的？"
"消肿。"孟未晞简短地说，躺回枕头上，"走的时候把门锁好。"
这是下逐客令了。周既明识相地站起身："明天我再来看你。"
"不用。"
"带作业给你。"
"..."
"还有排练。"
孟未晞用被子蒙住头。周既明笑了笑，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住503？"
被子动了动，传来闷闷的声音："校档案室。"
周既明笑出了声："原来你也调查过我？"
没有回答。周既明轻轻带上门，哼着小曲走向电梯。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间透出金光，照在他手腕的药膏上，闪着微光。
接下来的几天，周既明每天都来送饭送药。孟未晞的烧退了，但伤口恢复得不太好，医生建议再休息两天。
周五放学，周既明照例买了粥往孟未晞家走。路过一家福利院时，他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孟未晞正蹲在院子里，身边围着一群小孩。
周既明躲到树后，悄悄观察。孟未晞穿着宽松的T恤，右手腕还缠着绷带，却耐心地教孩子们打拳。他的表情是周既明从未见过的柔和，嘴角甚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小晞哥哥，你的手还疼吗？"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问。
"不疼。"孟未晞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来，马步要扎稳。"
"小晞每个月都来。"一个慈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既明转身，看到一位白发老妇人，"从他还是个孩子时就开始了。"
"您是...?"
"我是这儿的院长。"老人笑了笑，"那孩子嘴上凶，心却比谁都软。每次来都带礼物，教孩子们防身术，还捐钱...虽然从不留名。"
周既明望着院子里被孩子们簇拥的孟未晞，胸口泛起一阵奇异的温暖。这个满身是刺的少年，到底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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