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船破浪驶入闽江口时,岸边“隆武”年号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朱聿键身着龙袍立于码头,腰间佩剑的穗子随江风摆动,目光却透着几分疲态。“周卿家与太子无恙,实乃大明之幸。”他伸手扶起跪拜的太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是清军已破南京,多铎挥师南下,福建危在旦夕。”
当夜,福州行宫内,烛火将地图上的战势标记照得明明灭灭。朱聿键的手指划过浙江防线,那里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降清的明军据点。“郑芝龙虽已上表称臣,但其拥兵自重,始终不肯发一兵一卒北上抗清。”他猛地将朱砂笔掷在案上,溅起的墨点落在“南京”二字上,“倒是郑森那小子,前日单骑来见,愿率本部人马镇守仙霞关。”
我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卫浑身湿透闯了进来:“陛下!清军贝勒博洛已破广信府,前锋距仙霞关不足百里!”行宫内顿时一片死寂,唯有漏壶滴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三日后,我随朱聿键亲赴仙霞关督战。寒风卷起枯黄的草叶,郑森的部队正在关前构筑工事。这位青年将领身披铁甲,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峻:“周大人,关后就是福建腹地,一旦失守……”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激战在黎明时分打响。清军的红衣大炮轰鸣声震得群山颤抖,关墙上的明军火铳不断喷吐着火舌。我望着远处如潮水般涌来的八旗铁骑,突然想起朱仙镇的那场恶战。然而此刻,我们没有援军,没有退路。
“放滚木礌石!”郑森的怒吼穿透硝烟。一名清兵举着云梯刚攀上城头,便被滚烫的桐油浇成火人。但清军攻势如潮,终于有缺口被撕开。我挺枪冲入敌阵,枪尖挑飞一名八旗兵的头盔时,瞥见远处山坡上,清军的督战队正用弯刀逼着汉兵冲锋。
混战中,一支箭矢擦着耳畔飞过。我转头望去,只见朱聿键竟摘下龙冠,抄起长枪加入战斗:“今日,朕与诸君同生死!”他的龙袍在风中翻飞,宛如一面染血的战旗。那一刻,我仿佛又看到了崇祯皇帝最后的决绝。
夜幕降临时,仙霞关终于守住了。郑森浑身浴血跪在地上:“陛下,我军伤亡过半,粮草也仅够支撑三日……”他话音未落,南方突然传来急报——郑芝龙降清,清军已从泉州登陆,直逼福州!
朱聿键踉跄着扶住城墙,望着漫天烽火,久久不语。闽海的风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远处,清军的火把如同鬼火般,正朝着福州蔓延。而我们,又一次站在了大明存亡的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