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楚叶淮握着钢笔的手猛地收紧。会议室的投影仪在墙面投下惨白的光，恍惚间竟与手术室的无影灯重叠。

　　他盯着资料上"脑肿瘤手术"的字样，喉结滚动——七年前的林许随，也曾攥着这样一份诊断书，笑着把他的手按在自己后颈："摸摸看，这里是不是鼓了个小包？"

　　窗外的雨突然砸在玻璃上，惊得他碰倒了咖啡杯。褐色液体漫过"手术风险告知书"几个字，和记忆里渗出血迹的同意书渐渐重合。

　　凌晨两点的急诊室像煮沸的锅，哭闹声、仪器嗡鸣和消毒水味搅成一团。林许随用纸巾按着额头，暗红血迹渗进雪白的袖口，在分诊台前报出职业时，声音被突然响起的急救广播吞没。

　　"让我看看。"身后传来的声线像浸过冰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转身的瞬间，消毒酒精的气味先一步漫过来。戴着医用口罩的男人已经抬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拨开他额前的刘海。林许随垂眸，瞥见对方手腕上的医用表泛着冷光，随着动作在腕骨处划出一道银弧。

　　"皮外伤，不用缝针。"那人摘下口罩，钢笔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顶灯在他睫毛下投出扇形阴影，林许随注意到他右耳垂有颗浅褐色的痣，随着书写的动作轻轻颤动。"楚叶淮，神经外科值班。"

　　"楚医生的手很稳。"林许随突然倾身，雪松混着血腥味的气息逼近。他盯着对方后颈淡青色的血管，故意压低声音："适合拿手术刀，也适合..."话音未落，骨节分明的手腕已被他扣住，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歪扭的墨迹。

　　护士的惊呼声中，林许随快速写下电话号码，指尖擦过对方微凉的掌心："比如给我发伤口护理指南？"松开手时，他看见楚叶淮耳尖迅速漫上绯色，像被盐水浸过的纱布。

　　"下一位！"分诊台的叫号声响起，楚叶淮仓促抽回手，白大褂下摆带倒了桌上的棉球罐。他弯腰捡拾时，林许随瞥见对方后颈暴起的青筋，在白炽灯下泛着脆弱的光。

　　直到处理完下一个患者，楚叶淮才发现被攥皱的病历本里，夹着张便签：谢礼是咖啡——字迹凌厉如刀，和那个律师勾着笑的眼睛一样，在他掌心烫出烙印。

　　林许随倚在急诊室走廊的金属扶手上，看着楚叶淮匆匆穿梭在病床间的背影。他指尖还残留着对方皮肤的温度，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自己竟在血腥味刺鼻的急诊室，对一个陌生医生起了捉弄的心思。

　　"林先生？"护士举着碘伏棉签走来，"楚医生说让我给您处理伤口。"

　　"他亲自吩咐的？"林许随挑眉，在酒精刺痛额头时笑出声。他盯着远处楚叶淮专注缝合伤口的侧影，白大褂在顶灯下泛着珍珠光泽，腕间的医用表随着动作轻撞器械盘，发出细碎声响。这种严谨到近乎苛刻的工作状态，竟意外地让他喉咙发紧。

　　楚叶淮第三次抬头时，正对上林许随饶有兴致的目光。对方歪着头，额角贴着创可贴，衬衫领口沾着干涸的血迹，却依然保持着近乎优雅的坐姿。对方头发半长，简约的黑色发圈扎住了散着的头发，额前的刘海微长，却不遮眼睛，坐在那里特别吸引人。他突然想起刚才那只扣住自己手腕的手，骨节分明却带着薄茧，温度烫得惊人。

　　"17床患者需要会诊。"同事的声音惊得他手一抖，镊子"当啷"掉在托盘里。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浓烈，他想起林许随凑近时雪松混着血腥气的呼吸，耳尖又开始发烫。

　　处理完最后一个患者，楚叶淮摸出被攥皱的便签。墨迹在汗水的晕染下有些模糊，却依然嚣张地刺着他的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催婚消息，他鬼使神差地将便签夹进手机壳——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个带着危险气息的笑容，暂时封存起来。

　　推开员工通道的安全门，夜色扑面而来。楚叶淮深吸一口冷空气，却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林许随斜倚在消防栓旁，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头，"楚医生，我伤口疼得走不动路了。"他举起手机，屏幕亮起聊天界面，"要不...先加个微信？"

　　楚叶淮看着对方手机里备注的"救命恩人"，喉结滚动两下。夜风卷起林许随额前的刘海，创可贴边缘翘起的弧度，像极了他今天在病历本上划出的歪扭笔迹。

　　加完微信后的一周里，楚叶淮的对话框始终安静得可怕。林许随的头像躺在列表里，是张仰拍的天空照，灰蓝色云层中裂开一线金光，像极了他看人时似笑非笑的眼神。楚叶淮无数次滑动到那个头像前，又迅速划走，直到周五深夜，手机突然震动。

　　「楚医生，方便语音吗？」

　　急诊室的夜班总是难熬，楚叶淮握着手机躲进值班室。林许随的声音裹着电流传来时，他才发现对方背景音里有车辆呼啸而过：「在加班？」

　　「刚结束一场手术。」楚叶淮瞥向窗外的霓虹，白大褂口袋里还揣着林许随上次写的便签纸「有话直说。」

　　电话那头传来轻笑，混着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明天下午有空吗？有家新开的医疗纠纷模拟法庭，想请专业人士当顾问。」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楚叶淮想起上次在咖啡馆，林许随钢笔尖划过他手背的触感。他正要拒绝，却听见对方压低声音：「结束请你吃那家总排队的日式烧鸟，听说要提前半个月预约。」

　　这句话让楚叶淮想起上周母亲发来的消息，说他周末又要去见相亲对象。鬼使神差地，他听见自己说：「三点，医院正门。」

　　挂断电话的瞬间，值班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实习医生举着病历本冲进来，楚叶淮慌忙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屏幕熄灭前，他瞥见林许随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穿浅色衣服，和我的西装更配。」

　　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医院玻璃穹顶洒下。楚叶淮换了件浅灰色针织衫，在正门徘徊时，黑色轿车缓缓停在面前。林许随摇下车窗，西装革履的模样与急诊室初见时判若两人，却依然带着那股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楚医生比CT片还准时。」

　　车门打开的刹那，雪松香水混着阳光的味道涌来。楚叶淮坐进副驾，发现座椅旁放着杯冰美式，杯壁凝结的水珠在真皮座椅上晕开深色痕迹。

　　「系好安全带。」林许随发动车子，手腕上的银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楚叶淮盯着后视镜里对方的侧脸，突然想起昨晚语音时，电话那头隐约传来的《月光奏鸣曲》——那是他最爱的钢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