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未央宫,金桂已谢,残香犹在。连日的阴雨将朱红宫墙洗得发暗,檐角铜铃在湿风中叮咚作响,像在为谁轻轻数着时辰。
苏令仪靠在填了软羽的迎枕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产后七日,她依旧虚弱得厉害——原本莹润如珍珠的脸颊瘦了一圈,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唇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如两泓秋水映着寒星。
跑龙套万能"娘娘,银作局把您要的物件送来了。"
青黛捧着雕漆托盘轻声道。
苏令仪勉强坐直身子,锦被滑落处,露出她单薄的白色中衣。产后畏寒,她肩上还搭着件妃色云纹披风,更衬得脖颈纤细如玉。她伸手掀开红绸——五件银器在烛光下泛着柔光:一对缠枝莲纹脚镯,一对腕环,一把鲤鱼戏浪的长命锁。每件都轻薄如蝉翼,内缘裹着软缎,生怕磨了婴孩娇嫩的肌肤。
苏令仪"抱岁岁来。"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乳母将襁褓递来时,苏令仪指尖微微发颤。小公主正熟睡着,睫毛在玉雪般的脸蛋上投下两弯月牙影。没有胎记,没有瑕疵,肌肤嫩得像初绽的梨花,让人不敢用力触碰。
她先托起那双粉团似的小脚。产后虚汗未消,她不得不停下来喘息片刻,才继续为女儿戴上脚镯。银铃极轻地"叮"了一声,岁岁在梦中动了动脚趾,露出两个可爱的脚窝。
苏令仪"这是保我们岁岁,步步生莲。"
她低头亲吻那对银铃,苍白唇角终于浮起一丝笑意。
腕环戴上去时,她瘦削的手腕与婴儿胖乎乎的小手形成鲜明对比。曾经能挥毫写下锦绣文章的玉指,如今连系个银扣都要费些力气。青黛要来帮忙,她却摇头:
苏令仪"本宫自己来。"
当长命锁终于悬在岁岁颈间时,窗外突然透进一缕阳光。苏令仪抬头望去——连绵秋雨竟在这一刻停了。云隙漏下的金辉漫过雕花窗棂,洒在银锁上"岁岁平安"四个字间,恍若神佛垂怜的一笔朱批。
苏令仪“这个长命锁锁住岁岁不让其他人来带走你。”
她忽然落下泪来。产后虚弱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斜斜倚在枕上。散落的青丝铺了满床,发间一支白玉簪将坠未坠,恰似她此刻摇摇欲坠却强撑着的模样。
身边的侍女青黛也忍不住流泪,哭着抱怨
跑龙套万能“娘娘以前是多么的活泼大方,可如今…娘娘真的是受罪了!”
苏令仪闭眼,那温热的泪流下了疲惫的脸庞,是啊,苏令仪出身江南清贵世家,父亲苏砚之曾任太子太傅,母亲裴氏出自琅琊王氏的旁支。她自幼在藏书阁与琴房长大,习得一手卫夫人体的簪花小楷,她十分聪慧,七岁能诗,十二岁便以一首《临江仙·春夜》名动金陵。其词清丽婉约,又不失疏朗之气,连当世大儒都赞其"有谢道韫之才,兼李清照之姿"。
皇帝常承稷初遇她时,正值琼林宴上。众贵女或抚琴,或起舞,唯有她执笔立于案前,挥毫写下一首《咏兰》,字迹如行云流水,词意却暗藏风骨——
不争春色不争香,独向深庭寄冷芳。
纵使无人见幽意,清风自引月华长。
常承稷站在她身后,见她笔锋一转,最后一句竟暗含帝王"清风明月"的治国之喻。他心中一动,俯身拾起她因专注而滑落的袖角,低笑道:
跑龙套万能"苏小姐这词,是写给朕看的?"
苏令仪不卑不亢,只轻轻一笑:
苏令仪"陛下若觉得是,那便是了。"
后来入宫,她虽为贵妃,却仍以才情得宠。皇帝常于御书房召她共论诗文,甚至让她代批部分奏折——虽不涉朝政,却可润色诏书文辞,使帝王之言更显雅正。
后宫妃嫔嫉妒她独占圣宠,却无人敢说她徒有美貌。毕竟,连当朝状元都曾叹:
跑龙套万能"苏娘娘若为男子,必是翰林之首。"
而岁岁出生后,苏令仪更亲自教她识字念诗。小公主咿呀学语时,最先念的不是"父皇",而是母妃写在银锁上的那句——
"岁岁平安,长乐未央。"
当然这也是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