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邕站在帐篷外,透过门帘的缝隙,他能看到里面的情形。
晚晴坐在一张草席旁,席上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她没有丝毫嫌弃,轻轻掀开少年身上破烂的衣物,仔细查看他身上溃烂的伤口,又伸手搭上他的脉搏,闭上眼,神情专注得仿佛这世间只剩下她和这个病人。
宇文邕看着她为一个又一个病人诊脉、检查伤口、轻声安抚。那纤弱的身影,在昏暗的烛火下,在弥漫着绝望与死亡气息的环境中,竟透出一种神圣的光芒。
他忽然觉得无比羞愧。
他堂堂七尺男儿,大周的亲王,面对灾难,心中竟只剩下焦躁与绝望。可她一个弱女子,却敢孤身闯入这片死亡之地,用她那双柔弱的肩膀,扛起整座城的希望。
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冲刷着他连日来的疲惫与颓丧。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他看着那个在生死线上奔走的背影,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这场仗,他不能让她一个人来打。
无论胜算多么渺茫,他都要陪着她,同生,或者……共死。
宇文邕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如果,如果他们能侥幸从这场劫难中活下来,他一定要告诉她,从在马场上重逢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住进了他的心里。
宇文邕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帐篷外,任由凛冽的夜风吹拂着他早已僵硬的衣袍。
帐篷内,是人间炼狱的缩影,压抑的呻吟、痛苦的喘息、偶尔传来晚晴沉静而清晰的问询声,与帐外死一般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站了多久,自己也记不清了。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扯得无比漫长,熬炼着他的心神。
终于,当夜色最浓重,万籁俱寂的寅时时分,帐篷的帘子被一只素手掀开。
晚晴走了出来,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轻轻摘下蒙面的白纱,露出一张被烛火熏得有些苍白的小脸。然后伸了一个懒腰,紧绷了一夜的身体终于得到片刻的舒展,那细微的骨节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总算是看完了。”她轻声呢喃着,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话音刚落,宇文邕便几步走了过来,关切地说道:“累坏了吧。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厢房,你先去歇着,解毒的事,天亮了再说,也不急于一时。”
晚晴确实累到了极点,连跟他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顺从地点点头,跟着宇文邕穿过寂静的营地。
同州城内百业凋敝,能找到的住处自然简陋。可宇文邕为她准备的这间厢房,却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虽然陈设简单,但桌椅都擦拭得一尘不染,床上的被褥也是崭新的,还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桌上点着安神香,淡淡清气萦绕。角落的铜盆里盛着温热的水,旁边还搭着干净的布巾。
“你……好好休息。”宇文邕将她送到门口,目光在她疲惫的脸上流连片刻,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将她直接按到床上去,强迫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