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殿东南角那株老梨树下,晚晴照旧拢着一篮子素缎跟云锦半倚石栏。
午后风软,枝头花雨细落,像谁偷偷撒的糖霜。她指腹捏着银针,线在牙间轻轻一咬,细白齿痕留下一缕香。
她腹中已三月,肚子仍平,动作却慢半拍。每绣一针,先停三息缓了腰。日光被花影筛碎,晃在她额角,像碎金屑。
宇文邕处理完前朝的政务,便径直来了凤仪殿。他屏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悄步走近。远远地,他便看见了那棵梨花树下的身影,岁月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他走了过来,撩袍蹲在晚晴身侧,龙袍下摆拖过落花,像血浪扫雪。
他伸手拨了拨篮里叠好的小衣,指尖从婴帽一路摸到七寸高的虎头鞋。布料堆得小山一样,轻啧一声,“晚晴你这手艺真是没话说,宫里养着的那群绣娘,怕是都要羞愧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这么多衣裳,有大又有小,感觉咱们的孩子从出生到三四岁,衣裳都够穿了,怕是还穿不完呢。”
他话语里带着笑意,可眼神里却透出心疼。“这些东西,让下面的人去做就好了。你现在身子不比从前,可不能这么劳神费心。”
晚晴从他手中拿回那件小袍子,轻轻抚平上面的褶皱,柔声说:“针脚里藏着我这做母亲的心意,别人绣不来。”
说着,她拈起一颗紫葡萄,果皮晶亮,映着腹间的弧线。
宇文邕顺势接了,指甲掐个小口,剥得极慢。汁水黏在他拇指,像滴未干的血。果皮落地,他捏着果肉递过去,“张嘴。”声音低得像哄猫。
晚晴轻启唇,舌尖卷走果肉,沾湿他指腹。宇文邕喉结滚了一下,随手扯了帕子替她擦唇角,擦到第二下,却停在那一星紫色渍上。他指腹压了压,忽觉指腹下的温度比方才烫,烫到心里痒。
“别闹。”晚晴侧脸躲开,耳尖红了。
宇文邕低笑,视线溜到她搁在一旁的另一叠小衣,粉红嫩青,襟口缝珍珠。他随手拈起一件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小兜,指腹撑开,惊道:“瞧瞧,这还有给女娃娃准备的。晚晴你想得可真周全。”
“我也不知道肚子里这个,究竟是位小皇子,还是一位小公主嘛。”晚晴靠着他,声音懒洋洋的,“索性都备上一些,总不会有错。”
“哈哈哈!”宇文邕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低笑,胸膛微微震动,“好!备得好!依我看,最好是个龙凤胎,一下就儿女双全,那才是天大的喜事!”
他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竟俯下身,将耳朵贴在了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晚晴被他这幼稚的举动逗得一愣,随即失笑。
“喂,”宇文邕装模作样地侧耳倾听,还煞有介事地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着,“孩子,孩子,我是你们的父皇。快告诉父皇,你们究竟是小皇子呢,还是小公主呀?”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像是在认真聆听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晚晴忍着笑,看着堂堂大周天子,像个孩子一样趴在自己肚子上,觉得又好气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