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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之下

白夜交锋

苏黎世郊外的安全屋浴室内,江柏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指轻触眼下那片淤青。三天了,神经逆转剂的副作用还在持续。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冲刷着指尖,却冲不走脑海中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画面。

"柏丽?"祁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比平日多了几分犹豫,"你还好吗?"

镜中的女人勾起嘴角,露出那个地下世界熟悉的冷笑:"死不了。"

门外沉默了几秒。接着是金属轻叩门框的声音——祁临把枪放在了门外。这个举动让江柏丽的手指微微一顿。在他们的世界里,卸下武器比任何情话都更能表达信任。

"药剂副作用会引发记忆闪回。"祁临的声音很近,似乎就靠在门边,"第一次注射时,我看到了七岁时母亲被带走的场景。"

水珠顺着江柏丽的睫毛滴落。她没想到祁临会主动提起这个。三个月来的生死与共,他们交换过子弹、刀伤和加密指令,却很少触碰彼此的过去。

"我看到了九岁那年的车祸。"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但这次看清楚了开枪的人。"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江柏丽没有锁门——在他们之间,锁门从来只是形式。祁临走进来,手里拿着医用冰袋和镇静剂。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左腿还有些跛,但已经比出院时好多了。

"陆未易?"

"不。"江柏丽接过冰袋按在太阳穴,"是个我从没见过的女人。金色短发,左手戴着奇怪的戒指。"

祁临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转身从药箱取注射器的动作太过迅速,像是要掩饰什么。

"认识?"江柏丽眯起眼睛。

"国际刑警特别行动组前组长,代号'金丝雀'。"祁临将针剂注入她颈部静脉,"五年前失踪,官方记录是叛逃。"

药效来得很快。江柏丽感到一阵眩晕,向后靠在瓷砖墙上。祁临的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脑,防止磕碰。这个动作太过温柔,温柔得让她想要攻击什么。

"你查过我父母的事多久了?"她突然问。

"七年零四个月。"祁临的回答精确得令人心惊,"从我发现母亲被神经控制开始。"

浴室暖光灯下,江柏丽注意到他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这么近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止血药的味道。这个曾为她挡子弹的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裸露肩膀上的伤口。

"疼吗?"他指的是她锁骨下方那道新鲜的刀伤。

江柏丽直接扯开衣领,露出那道狰狞的疤痕:"比不上这个。"

那是陆未易在她十六岁生日留下的"礼物"——一场所谓的忠诚测试。祁临的目光在伤疤上停留片刻,然后解开自己衬衫最上面的三颗纽扣。一道从锁骨延伸到心脏位置的旧伤在灯光下泛着淡粉色。

"西伯利亚训练营毕业考核。"他语气平淡,"最后活下来的两个人才能离开。"

他们沉默地对视,空气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流动。江柏丽突然伸手触碰他胸前的伤疤,指尖感受到他瞬间绷紧的肌肉和加速的心跳。

"公平了。"她说,然后推开他走向卧室。

卧室里,她的大提琴立在角落,琴身上还有邮轮爆炸时留下的刮痕。江柏丽脱下沾血的外套扔在地上,赤脚走向乐器。琴弓握在手中的感觉比任何武器都更让她安心。

埃尔加协奏曲的旋律在房间里流淌。这是她和祁临初见时合奏的曲子,现在听来恍如隔世。拉到第三小节时,她的手指突然痉挛,琴弓在弦上划出刺耳的噪音。

"该死!"江柏丽狠狠将琴弓砸向墙壁。

一双修长的手接住了飞出的琴弓。祁临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将琴弓轻轻放回琴盒,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口琴。

简单纯净的音符流淌而出,是那首协奏曲的旋律。江柏丽怔住了——口琴音色单薄,却被他吹得百转千回。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完美的侧脸线条。

她突然想起邮轮爆炸前,祁临浑身是血地笑着说:"早知道要爱上你,当初在西伯利亚就该好好打招呼。"

当时她以为那是失血过多的胡话。

口琴声停了。祁临将乐器放在床头:"小时候母亲教的。她说音乐能安抚——"

"别。"江柏丽打断他,"别用你对付线人那套对我。"

祁临笑了,不是那种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被逗乐的表情:"如果我对待线人用这套,早被开除了。"

他走向门口,却在转身时被江柏丽拽住了手腕。她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肤,就像邮轮上他昏迷前做的那样。

"留下来。"她说,不是请求而是命令,"我半夜可能会想杀人。"

祁临挑眉:"需要我提供名单吗?"

最终他睡在房间的沙发上,那把总随身携带的格洛克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江柏丽背对着他躺下,听着身后均匀的呼吸声。很奇怪,她竟然能在另一个人存在的环境下入睡——自从九岁后,她就再也没与人共处一室睡过觉。

半夜,江柏丽被噩梦惊醒时,发现祁临站在床边。她的手指已经本能地掐住了他的喉咙,指甲陷入皮肤。

"做噩梦了。"祁临的声音因为气管受压而嘶哑,却没有挣扎。

江柏丽松开手,在月光下看到他脖子上渗血的月牙形伤口。她本该道歉,却问:"为什么靠近我?"

"你在尖叫。"祁临揉了揉脖子,"但用的是俄语,我听不懂。"

江柏丽浑身冰凉。她梦里确实回到了西伯利亚训练营,那是陆未易送她去的第一个"学校"。那些她用俄语喊出的话语,连自己都不愿回想。

"下次直接叫醒我。"她扔给他一瓶止血喷雾,"再靠近可能会死。"

祁临接住喷雾,却突然俯身,在她反应过来前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值得冒险。"

这个吻轻得像片雪花,却让江柏丽如遭雷击。她抄起床头的匕首抵住他腹部时,祁临已经退回安全距离,脸上带着那种让她想撕碎又想亲吻的表情。

"睡吧。"他说,"明天还要去见新客户。"

第二天早晨,江柏丽在厨房发现祁临正在煎蛋。他穿着休闲裤和浅灰色毛衣,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居家男人,如果忽略他腰间的手枪和脖子上结痂的抓痕的话。

"我们什么时候有客户了?"江柏丽拿起咖啡壶直接对嘴喝。

"昨晚收到的加密邮件。"祁临将煎蛋装盘,手法娴熟得像做过千百次,"柏林博物馆需要特殊安保咨询,报酬六位数。"

江柏丽眯起眼睛:"你什么时候开始接活了?"

"合伙人总要有点用。"祁临递给她盘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腕,"除非你更喜欢我一直做你的伤患?"

早餐后,他们驱车前往苏黎世市区的一家古董店。江柏丽需要新的身份证明,而店主是宴安介绍的老熟人。

"挑个礼物。"进门前,祁临突然说,"庆祝公司开业。"

店内陈列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藏品。江柏丽在一个展示柜前驻足——里面是把18世纪的波斯匕首,刀柄上镶嵌着和她眼睛颜色相似的绿宝石。

"很适合你。"祁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太近了,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

江柏丽转身,发现他手里拿着个老式口琴盒,上面刻着德文诗。「Die Stille nach dem Sturm」——风暴后的宁静。

"俗气。"她评价道,却接过盒子放进了口袋。

最终她买下了那把匕首,而祁临看中了一块怀表。付款时,店主老头儿眯着眼打量他们:"新婚夫妇?"

"生意伙伴。"江柏丽冷冰冰地回答。

"可惜。"老头儿把包装好的怀表递给祁临,"这块表最适合送给心上人,按下隐藏按钮会播放《月光曲》。"

回程的车上,祁临突然开口:"我母亲恢复了一些记忆。"

江柏丽握方向盘的手指收紧:"她记得你了?"

"片段。"祁临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她问起一个叫'小柏'的女孩,说那是她最好朋友的女儿。"

江柏丽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马路上擦出刺耳声响。她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盯着祁临:"你母亲认识我?"

"她们是同期特工。"祁临的目光复杂难辨,"我猜这就是为什么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即使那时你染了金发。"

江柏丽突然解开安全带,倾身吻住了他。这个吻充满火药味,像是攻击又像是确认。当她退开时,祁临的嘴唇已经出血了。

"公平了。"她说,重新发动车子,"现在谁都不欠谁秘密。"

后视镜里,她看到祁临用拇指擦过嘴唇,露出一个真正的、明亮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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