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茨堡的黄昏将山麓染成金色。黑色奔驰驶入一条隐蔽的私人车道，两旁的白桦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某种密码。江柏丽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月光》的节奏，这是她焦虑时的新习惯。
"还有五分钟。"宴安从后视镜里看她，"建议你们做好准备。"
祁临正在检查最后两支蓝色药剂："足够撑过今晚。如果这里真有完整的反制剂配方..."
"不止是配方。"宴安转动方向盘，车子突然拐向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土路，"这里有整个'夜莺计划'的原始终端。你父母当年就是在这里完成最后的神经编码算法。"
江柏丽胸口发紧。这条路莫名熟悉，就像曾经在梦中见过。道路尽头出现一栋巴洛克风格的小型建筑，白色外墙爬满常春藤，看起来更像贵族别墅而非实验室。
"母亲的音乐厅？"她轻声问。
宴安停车熄火："表面上是私人音乐沙龙，地下则是全欧洲最先进的神经科学研究室。你父亲管这里叫'共鸣箱'。"
他们刚下车，远处传来直升机的声音。宴安脸色骤变，从后备箱取出一个金属箱塞给祁临："计划变更。你们进去，我引开他们。"
"等等——"江柏丽想追问，却被宴安推向前门。
"记住，密码是你第一次完整演奏的曲子。"宴安的机械义眼闪烁着红光，"盟友X在里面等你们。"
话音刚落，树林里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宴安毫不犹豫地向声源处开火，同时朝反方向跑去。江柏丽和祁临趁机冲向建筑正门。
厚重的橡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奇特的金属面板，上面刻着五线谱符号。江柏丽将手掌贴上去，突然明白宴安的意思——密码不是数字，而是旋律。
她轻声哼起一段儿歌，是母亲在她五岁时教的。门锁发出悦耳的叮咚声，缓缓开启。
"欢迎回家，小夜莺。"一个陌生的男声从黑暗中传来。
大厅里只点着几盏壁灯，一架三角钢琴立在中央，琴盖上积了薄灰。阴影中，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缓缓靠近。当那人进入光线范围时，江柏丽倒吸一口冷气——他脸上布满烧伤疤痕，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但眼睛明亮得惊人。
"认不出我了？"男人转动轮椅，露出一个扭曲但温柔的笑容，"上次见你，你才到我腰这么高。"
江柏丽的大脑飞速搜索记忆碎片。这个声音...这个语调...
"施特劳斯博士？"她不确定地问，"父亲的朋友？"
轮椅上的男人笑了，笑声像砂纸摩擦："还能认出我的声音，证明临渊的编码没出错。我是汉斯·施特劳斯，'夜莺计划'的首席工程师，也是你父母最好的朋友。"
祁临警惕地站在江柏丽身侧："宴安说的盟友X就是你？"
"不如说，宴安是我安排在陆未易身边的。"汉斯转动轮椅示意他们跟上，"时间紧迫，金丝雀的人最多半小时就能找到这里。"
他带他们穿过一条隐蔽的走廊，墙壁上挂满了江柏丽童年的照片——她弹钢琴、拉大提琴、甚至站在小型交响乐团前指挥。这些场景江柏丽完全没有记忆。
"音乐是完美的载体。"汉斯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声波能携带大量加密信息直接写入神经系统，尤其是发育中的大脑。"
走廊尽头是部电梯，下降过程中江柏丽感到耳压变化——他们至少下降了五层。门开后，眼前是一个圆形大厅，四周墙壁全是电子屏幕，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全息脑部模型。
"欢迎来到'共鸣箱'核心。"汉斯的声音带着骄傲，"欧洲第一个量子神经计算中心。"
祁临吹了声口哨："这技术至少领先外界二十年。"
"确切地说是二十五年。"汉斯操作控制台，主屏幕亮起，"我们在这里完成了第三代神经编码技术，也是在这里，临渊决定毁掉全部研究数据。"
江柏丽走近中央的全息投影，发现那竟是她自己的脑部模型。数以亿计的神经元连接点中，有一组特殊的通路闪烁着蓝光，形状恰好是《月光奏鸣曲》的音符。
"记忆密钥..."她伸手触碰那些光点。
"不只是密钥。"汉斯调出一段监控录像，"看这个。"
画面显示年幼的江柏丽坐在特制的椅子上，头上戴着连接无数导线的头盔。母亲在一旁弹钢琴，而父亲和汉斯则监控着屏幕上的数据流。
"从你四岁到九岁，我们每周都会进行神经强化训练。"汉斯的声音变得低沉，"不是普通的记忆植入，而是重塑特定神经通路，使你成为活的加密容器。"
江柏丽胸口发闷。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受害者，没想到竟是整个计划的核心部分。父亲不是单纯地保护她，而是在利用她的大脑...
"为什么是我？"她声音嘶哑。
汉斯的眼神变得柔和："因为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绝对音感'和父亲的'照相记忆'，这种组合百万中无一。更重要的是..."他调出另一段视频，"看这个。"
画面中的小江柏丽正在解一道复杂的数学题，解题方式却匪夷所思——她将数字转换成音符，通过哼唱得出答案。
"你天生具备'联觉'能力。"汉斯解释道，"能自然地将不同感官信息相互转换。这正是神经编码技术最需要的载体特质。"
祁临突然插话："金丝雀知道这点？"
"凯特琳娜是最初提出利用联觉的人。"汉斯的表情变得复杂，"她和你父母本是挚友，直到发现军方打算将技术用于洗脑和刑讯..."
走廊突然传来爆炸声，整个地下室随之震动。汉斯立刻切换监控画面——金丝雀的人已经突破外围防线。
"没时间了。"他快速操作控制台，将一个微型芯片插入江柏丽后颈的接口——她甚至没意识到那里有个植入点，"这是完整的神经密钥，现在你拥有全部权限。"
剧痛如电流般窜过全身。江柏丽跪倒在地，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母亲教她特殊的音阶，父亲带她做的"游戏"，还有那些她以为是梦的"医院检查"...所有碎片逐渐拼合成完整的图画。
"柏丽！"祁临扶住她摇晃的身体。
"我没事..."她喘息着抬头，"我想起来了...全部..."
汉斯欣慰地点头，同时从轮椅下方取出一个金属箱："这里有三支永久性反制剂，足以修复你们被声波武器损伤的神经。还有这个——"他递给江柏丽一把造型奇特的小钥匙，"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礼物。"
又是一声更近的爆炸，天花板簌簌落灰。汉斯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江柏丽这才注意到他轮椅下的生命维持设备——汉斯·施特劳斯早已是个垂死之人。
"你们必须从逃生通道离开。"他指向全息屏后方，"通道尽头有辆车，直接开往瑞士边境。"
"一起走。"江柏丽抓住轮椅扶手。
汉斯摇头："我的时间到了。临渊和苏雯等我太久了。"他轻触江柏丽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父亲，"记住，小夜莺，金丝雀想要的不是毁灭技术，而是重启它。只有你能阻止她。"
电梯井传来金属断裂声。汉斯猛地按下控制台某个按钮，全息屏后方墙壁滑开，露出条狭窄的隧道。
"走！"他厉声命令，"密码是你七岁生日那天的旋律。"
祁临拉着江柏丽冲向隧道。就在墙壁即将合拢的瞬间，江柏丽回头看见汉斯从轮椅下抽出把老式步枪，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平静。
隧道潮湿阴暗，两人借着祁临手机的光亮艰难前行。江柏丽的脑海中，新解锁的记忆不断重组——七岁生日那天，母亲确实教了她一首特别的曲子，说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是《摇篮曲》。"她突然说，"莫扎特的K.350，但降了半个音阶。"
隧道尽头果然有辆车。他们刚发动引擎，整座山体突然震动，后方隧道冒出浓烟。汉斯启动了自毁程序。
祁临猛踩油门，越野车在崎岖山路上飞驰。江柏丽紧握着母亲留下的钥匙，感到一种奇怪的平静。现在她终于明白为何金丝雀叫她"小夜莺"——那是实验体编号，也是父母对她的爱称。
"接下来去哪？"祁临在岔路口减速。
江柏丽取出钥匙仔细端详——钥匙柄上刻着微小的经纬度坐标："母亲在瑞士有个安全屋，我们小时候常去。"
祁临设置好导航，突然皱眉："这个坐标...距离日内瓦湖只有几公里，但地图上显示是片森林。"
"障眼法。"江柏丽将钥匙插入车载电脑接口，屏幕立刻跳出一张隐藏地图，"母亲喜欢玩这种把戏。"
车行两小时，他们抵达日内瓦湖畔一片看似普通的松树林。江柏丽领着祁临深入林间，最后停在一棵参天古松前。树干上有个几乎看不见的钥匙孔。
钥匙插入的瞬间，地面轻微震动，树根处露出个金属活板门。门后是条向下的阶梯，尽头是个宽敞的地下室——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豪华公寓。
"欢迎来到'摇篮'。"江柏丽轻声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在这里度过了七岁到九岁的每个夏天。"
房间一尘不染，仿佛时间在此静止。钢琴上摆着全家福，书架上排列着儿童读物和高级神经学教材的奇怪组合。江柏丽走向角落的小床，从枕头下摸出个褪色的布偶兔——她以为早就丢了的童年玩伴。
祁临检查着食品储备："这里至少半年没人来过，但冰箱里的食物全是新鲜的。"
"自动补给系统。"江柏丽指向天花板某处，"母亲的设计，能通过地下管道获取湖水并合成营养基。"
她突然注意到书桌上有个闪烁的红点。走近才发现是个老式答录机，上面的数字显示有未播放留言。按下播放键后，母亲的声音充满房间：
"柏丽，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汉斯已经将密钥交给你。我很抱歉以这种方式与你重逢，但时间不多了。凯特琳娜找到了重启'夜莺计划'的方法，她需要你的神经模式作为钥匙..."
留言突然被静电干扰打断，几秒后才恢复："...藏在摇篮曲里的不只是密钥，还有终止代码。当你准备好时，钢琴下的暗格里有完整说明。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你父亲永远..."
声音再次中断，这次再也没有恢复。江柏丽站在原地，感到祁临的手轻轻搭在她肩上。她转身将脸埋进他胸口，无声地颤抖。祁临什么也没说，只是轻哼起《月光》的旋律，手指缓缓梳理她的长发。
这一刻的脆弱本该令她恐惧，但某种更深层的安心感压倒了一切。江柏丽允许自己在这个怀抱中停留了整整一分钟，然后抬头："我们需要那三支反制剂。"
祁临点头，取出金属箱里的药剂。蓝色液体在注射器中泛着微光，比之前的版本颜色更深。
"一起注射？"他问。
江柏丽卷起袖子："一起。"
针尖刺入静脉的瞬间，熟悉的灼热感顺着手臂蔓延。但这次疼痛很快转为奇特的清凉，像有冰水冲刷过每一条神经。江柏丽闭上眼睛，感到脑中那些被声波武器损伤的通路正在重新连接。
"感觉如何？"祁临的声音似乎更清晰了。
江柏丽睁开眼，发现视觉也变得更敏锐——她能看清房间对面书架上每本书的书名，甚至祁临虹膜中的金色斑点。
"像是...摘掉了厚重的头盔。"她活动手指，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灵活度。
祁临尝试了几个复杂的枪械拆卸动作："神经传导速度提升了至少30%。"
江柏丽走向钢琴，按照母亲留言的提示寻找暗格。琴凳下方果然有个小小的指纹锁，识别她的拇指后，一块地板滑开，露出个金属保险箱。
箱子里是一本厚厚的笔记本和一个小型投影仪。笔记本第一页写着：「致柏丽——当你读到这些时，请记住我们爱你胜过一切。以下是终止"夜莺计划"的全部步骤...」
江柏丽快速浏览内容，脸色逐渐变得凝重。祁临从她肩头看去，不禁吹了声口哨："这太疯狂了..."
"不，这很母亲。"江柏丽苦笑，"她总是喜欢戏剧性的解决方案。"
投影仪启动后，出现了母亲的3D影像。她穿着实验室白大褂，黑发挽成熟悉的发髻，眼神温柔而坚定：
"柏丽，终止代码需要三个条件：第一，完整的密钥载体——也就是你；第二，初始设计者的生物标记——我的头发样本在保险箱夹层；第三，一个具备反向联觉能力的受体..."
影像突然闪烁起来，母亲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祁临就是最后的拼图...他的母亲...和我们...约定..."
投影消失了。江柏丽和祁临面面相觑。
"你母亲和我母亲...认识？"祁临皱眉。
江柏丽翻到笔记本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照片：母亲和一个金发女人站在湖边，两人怀里各抱着一个婴儿。照片背面写着：「与艾琳娜及我们的宝贝们，日内瓦湖，1994」。
"看来不止是认识。"江柏丽轻声说，"她们计划了这一切...从我们出生开始。"
祁临拿起照片，手指微微发抖："我母亲从未提过这段友谊。"
"因为这是保险。"江柏丽指向笔记本上的设计图，"看这里，终止代码需要两个特殊神经模式共振——一个联觉者，一个反向联觉者。我们是刻意被培养成这样的。"
窗外突然传来直升机的声音。江柏丽迅速收起所有资料，同时祁临已经拔枪在手。监控屏幕显示三架直升机正在湖面上空盘旋，其中一架放下了索降人员。
"金丝雀找到我们了。"祁临检查弹药，"正面突围还是隐蔽撤离？"
江柏丽将母亲的研究资料贴身收好，从武器柜取出两把微型冲锋枪："都不是。"她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我们给她想要的东西——一场音乐会。"
钢琴旁的黑胶唱片机突然自动启动，播放的正是《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江柏丽和祁临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母亲的计划——"摇篮"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神经共振器，而他们，是最后的演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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