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的圆规尖落在纸上时,台灯暖黄的光忽然晃了晃。顾星遥伸手去扶灯座,指尖擦过灯罩——竟是蒙了层薄汗,她才发现自己攥着相机的手心早湿了,"砚之先生的星轨图总留着细格子,你要不要也画经纬线?"
沈清和没应声,只盯着纸面。圆规的金属杆在光下泛着冷光,可握笔的地方却越来越暖,像揣了块晒过太阳的鹅卵石。她试着划下第一道弧线,笔尖落处竟没留滞涩的白痕,流畅得像有人在帮她稳住手腕。"小时候总画歪。"她忽然轻声笑,"爸爸就用手指抵住圆规脚,说'清和看,星轨要顺着光走'。"
陆沉蹲在旁边翻星历,忽然"咦"了声:"1997年秋分那天的星图,归期星旁边真有颗小暗星,标注是'伴清'。"他把旧星历铺在桌角,泛黄的纸页上,两道淡蓝铅笔线果然挨得极近,像怕被风刮散似的。江熠举着相机俯拍,取景框里新旧两张纸的边缘慢慢重合,沈清和新画的弧线正落在旧星轨的缝隙里。
"院里的桂花香飘进来了。"沈奶奶端着水壶经过,壶嘴往窗台上的桂花盆栽倾时,几滴水珠落在纸页上。沈清和慌忙去擦,却见水渍晕开的地方,新画的星轨线竟微微变深,像墨色里掺了点金粉。顾星遥忽然指着盆栽笑:"你看那片叶子,是不是刚才飘进来的花瓣粘住了?"
众人转头看时,窗台上那片刚落下的桂花正粘在叶尖,水珠顺着花瓣边缘往下淌,在桌面上积成个小小的圆。沈清和伸手去碰花瓣,指尖刚触到,圆规忽然轻颤了下,笔杆上的蓝绒线跟着晃,竟和桌角樟木箱上的旧绒线摆成了直线。陆沉猛地站起身:"观测仪!"
跑到仪器前时,屏幕上的归期星正亮得耀眼,那颗伴清星也不再是暗点,两道光轨像被谁用手捻着似的,慢慢拧成条螺旋线。江熠的相机"咔嚓"连响,忽然喊:"光轨里有东西!"屏幕放大后,螺旋线中间竟嵌着串细小的光点,排成"回家"两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写的。
沈清和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父亲教她在星图上写名字,她总把"清"字的三点水写成圆圈,父亲就握着她的手描,说"等你能把字写直,爸爸就带你来观测台看真星轨"。她低头看自己的手,圆规正顺着记忆里的力道画第二圈,星轨的弧度和旧星历上的分毫不差。
"圆规盒里好像有东西在响。"顾星遥忽然指着桌角。沈清和打开那个蓝布包着的木盒,里面除了圆规,还有枚银质的小星章——是父亲当年在天文台得的奖,背面刻着"赠清和"。此刻星章正微微发烫,边缘的齿纹和那片干缩桂花的齿痕严丝合缝。
"该添墨了。"沈奶奶递来砚台,磨墨的石杵还是沈砚之留下的,柄上缠着半圈旧蓝线。沈清和蘸墨时,墨汁滴在星轨交汇处,竟晕出朵小小的桂花形状。顾星遥忽然拽她的袖子:"看窗外!"
院里的桂树不知何时落了满地花,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地上的花影竟排成了星轨的形状。最亮的那处光斑里,有片花瓣正慢慢飘起,穿过窗棂落在纸页上,正好粘在"伴清"星的位置。沈清和伸手去接,指尖碰到花瓣的瞬间,笔杆上的蓝绒线忽然绷紧,像被谁轻轻拉了下。
陆沉调试着观测仪的录音功能,忽然听到电流声里混着轻响——像有人用指节敲桌子,三轻两重,是沈砚之当年和女儿约定的暗号。"清和小时候总忘带钥匙,砚之先生就教她听这个暗号。"沈奶奶抹了抹眼角,"后来他走了,这声音我总在梦里听见。"
沈清和画完最后一笔时,挂钟敲了五下。东方泛起鱼肚白,月光淡下去,可纸页上的星轨却亮得更明显,像浸了荧光。江熠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放大后发现星轨交汇处有个极淡的指纹,纹路和沈清和的重合,却比她的指节宽些——是成年人的指纹。
"该煎桂花茶了。"沈奶奶转身往厨房走,衣角扫过樟木箱,箱盖轻轻开了道缝。沈清和伸手去关,却看见箱底的蓝绒布上,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桂花,花瓣上的露珠正往下滴,在布上晕出个小小的湿痕,像谁刚放进去似的。
她把画好的星图贴在窗上,晨光穿过去,两道星轨在墙上投出暖黄的影子。顾星遥忽然轻呼:"你看星章!"沈清和低头,掌心的银星章正转着圈,背面的"赠清和"三个字旁边,多了道极浅的刻痕,像刚被人用指甲划出来的,是个小小的"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