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把写满字的日志本推到桌中央时,顾星遥正用镊子夹着那片干缩的桂花往塑封袋里放。"刚发现这花瓣边缘有齿痕。"她把塑封袋举到灯下,黄得发脆的花瓣上,几道细小的压痕弯弯曲曲,像极了沈清和十二岁画的星轨,"是你小时候咬的吧?沈伯伯竟连这个都留着。"
沈清和指尖刚触到塑封袋,观测仪忽然发出"嘀"的轻响。陆沉正调试设备,闻声回头时撞翻了身后的木箱,箱里的旧图纸哗啦啦散了一地。"抱歉抱歉——"他慌忙去捡,却在叠起一张星图时顿住,"这是...1997年的秋分星历?"
图纸边缘印着淡红的日期,右下角粘着片新鲜的桂花,花瓣还带着湿润的光泽。顾星遥翻出手机对比日历,忽然轻吸一口气:"这天正好是沈伯伯出差后,给家里打第一通电话的日子。"她指尖划过图纸背面,那里有行极淡的铅笔字:"清和说桂花开了,要把香气装在玻璃瓶里等我,傻孩子。"
江熠蹲在地上捡图纸,忽然发现张被踩皱的牛皮纸,展开竟是张旧购物小票。"1997年9月15日,儿童圆规一套,桂花糖一斤。"他把小票凑到灯前,"这日期,正是沈伯伯拓下清和星轨那天。"沈清和捏着小票边角,忽然想起那天父亲回来时,裤脚沾着泥,手里却紧紧攥着个蓝布包,圆规的金属尖透过布面,硌出个小小的印子。
"这圆规...是不是在樟木箱最下层?"陆沉忽然起身往墙角走,沈奶奶跟着点头:"是啊,你沈伯伯走后,清和总把它揣在怀里睡,后来大了才收进箱子,垫着你送的那块蓝绒布。"说话间陆沉已抱来木箱,打开时,樟木的香气混着桂花甜漫出来——箱底铺着块褪色的蓝绒布,上面摆着那套圆规,金属杆上还留着几道细小的划痕,是当年她学用圆规时,不小心划歪的。
顾星遥小心地拿起圆规,忽然发现圆规盒里塞着张折叠的纸条。"是沈奶奶的字!"她展开纸条,娟秀的字迹洇着点水渍:"9月17日,清和用新圆规画星,画完非要贴在窗上,说让爸爸在天上能看见。风把纸吹掉了,她蹲在院里哭,我哄了半天才肯睡,梦里还念着'爸爸的星轨不歪'。"
沈清和把纸条按在胸口时,观测仪又响了。这次是连续的"嘀嘀"声,陆沉调亮屏幕,只见"归期星"的轨迹旁,那颗小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亮,两道光轨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慢慢往中间靠。"这是...星轨重合的预兆?"他转身去翻沈砚之的日志本,翻到某页时忽然停住——那页画着两条交错的星轨,旁边写着"若有天它们靠得这样近,便是我回来陪清和画星的日子"。
江熠举着相机拍屏幕,忽然喊:"你们看镜头里!"众人凑过去,相机取景框里,两道光轨交叠处竟浮着个模糊的影子,像个蹲在地上的人,手里举着支缠绒线的笔。沈清和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父亲总在观测台蹲成这样,让她趴在背上画星轨,笔杆的绒线蹭得她脸颊发痒,她就咯咯地笑,说"爸爸是会动的星轨架"。
"该给星轨笔换绒线了。"顾星遥忽然从包里拿出卷蓝线,线轴还是当年沈砚之用过的,木质轴身上刻着个"清"字,"上次去旧货市场淘到的,和原来的绒线是同个铺子的,老板说这线叫'缠心线',当年好多人买去给出门的人缠东西,说线不断,人就会回来。"
沈清和握着星轨笔,陆沉帮她把旧绒线拆开。旧线已经脆了,一碰就掉渣,新线却柔软得很,蓝得像秋夜的天。缠到第三圈时,笔杆忽然轻轻颤了下,顾星遥指着模型架笑:"你看!架脚的绒线也在动!"众人转头,只见樟木箱上的模型架,那圈褪色的蓝绒线正随着新缠的线轻轻晃,像两段被唤醒的记忆,在月光里慢慢接在一起。
沈奶奶端来新蒸的桂花糕,这次用的是沈砚之留下的瓷盘,盘沿画着圈星轨。"你爸当年总说,星轨是记事儿的,甜也是。"她给每人递了块糕,"刚蒸好时我闻着,竟和1997年那天的香味一样,连甜度都不差。"沈清和咬了口糕,忽然发现糕里嵌着颗完整的桂花,是今天刚从院里摘的,黄得发亮。
挂钟敲过四点,观测仪的屏幕暗了下去。陆沉正要调试,却见沈清和站在窗前,手里举着那套圆规。"我想画张新的星图。"她回头时眼里亮着光,"画两条靠得很近的星轨,一条写爸爸,一条写我。"
顾星遥把日志本推过去,江熠调整好台灯,陆沉蹲在旁边递橡皮。沈清和握着圆规,笔尖落在纸上时,忽然感觉笔杆暖烘烘的,像有谁的手覆在她手背上。窗外的桂树又飘了片花瓣进来,正好落在纸页的星轨中间,像颗小小的句号,也像个温柔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