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离开吗?”
“啪”
陈悯被扇倒在地,脸颊火辣辣的疼。
裁决者指尖叩了叩审判席扶手,青铜材质的惊堂木泛着冷光:“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他垂眸拨弄袖口银线绣的法典纹路,语气却像冻住的铁锚,“现在离开,还能赶上子时闭塾的钟。”
陈悯的影子被烛火拉长在青石板上,像道渗血的伤口。她望着裁决者襟前那枚褪色的鸢尾花徽章——每任裁决使就职时都会佩戴的圣物,此刻却在摇曳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灰败。“不是寻物。”她从袖中取半片焦黑的羽毛,“是来问您,当神龛里的灯油熬干时,执灯人会不会也变成飞蛾?”
惊堂木轰然砸在案上,裁决者突然起身,法袍扫落桌上羊皮卷,他指节抵住陈悯后颈,将她按在冰凉的石壁上,鼻尖萦绕着对方发间雪粒子的气息:“有些门,推开了就关不上。”
陈悯却在阴影里笑了,指腹摩挲着羽毛边缘未燃尽的金粉——这是今早从怀眠书房窗台上捡到的,“您看这羽毛。”她仰头望着裁决者瞳孔里晃动的烛火,“每个执灯人都以为自己在掌灯,可我们都只是灯芯上的灰烬啊”
裁决者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突然松开手退后半步。陈悯这才注意到他左眼睑下有道极细的伤疤,像被针尖划过的瓷面。“明晚子时,去钟楼第三层。”他弯腰捡起惊堂木,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带三滴新鲜的鸦血。”
窗外的雪突然急了,扑在琉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响。陈悯攥紧羽毛往门口走,余光瞥见裁决者重新回到审判席,却没像往常那样翻开法典,而是轻抚着桌台上的天平。
廊下的风卷着雪粒灌进来,陈悯打了个寒颤。她摸出一把铜钥匙,齿纹间还沾着干涸的血渍。远处钟楼传来沉闷的报时声,不是午夜十二响,而是...十三声。她猛地回头,审判庭的门已经阖上,唯有裁决者的声音透过门缝漏出来,混着风雪碎成齑粉:“别让执灯人看见这钥匙,他们怕黎明的光照在身上,更怕...真相。”
陈悯不再停留,走入黑夜。
其实陈悯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拿着羽毛试探,她不能确定裁决使立场,但她愿意冒险。
她望向天台,却看到怀眠也望着自己,视线交汇,空气猛然凝固。
她不知道怀眠此时在想些什么,也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解读出任何信息。就在她犹豫之时,怀眠突然动了动嘴唇,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句话。
陈悯瞪大眼睛,努力辨认着怀眠的口型,终于,她看清楚了那几个字——“我们出不去的”。
回屋前,怀眠朝对方勾勾手指,嘴角上扬。
陈悯心中惊觉,却还是上楼了,怀眠没说什么,只是递来一封信:
寄黎曙:
见书之时,吾已遁出。外间之世,与此大异,然亦有类同之处。望汝等终身勿出
2000,0925
怀眠
陈悯盯着眼前那张字迹潦草的信,指尖骤然收紧。最后一行的句子像根锋利的细针,猛地扎进她的太阳穴——那个关于立场的论断太过尖锐,仿佛将她小心翼翼藏在面具下的真实身份剜出来暴晒。窗外暮色正浓,梧桐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却盖不住她胸腔里如惊涛骇浪翻涌的声响。
“你出去了?”她喃喃重复着那刺人的一句,喉间泛起涩意,这封信是怀眠写的,信上写的话与现在的情况完全冲突。走廊尽头传来皮鞋轻叩地面的声响,她慌忙抬头,正对上怀眠似笑非笑的目光。那人倚在门框旁,指尖慢条斯理地转着钢笔,金丝眼镜在廊灯下闪过冷光,唇角扬起的弧度像极了捕食者看见猎物时的戏谑。
“怎么,吓到了?”他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在陈悯听来暗藏锋芒。她强撑着扯动嘴角,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可怕,声音轻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什么意思?”怀眠低低笑出声,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她脚边,带起一缕若有似无的雪松香。房门合拢的轻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陈悯这才惊觉掌心早已沁满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浑然不觉。
月光爬上窗台时,她仍呆坐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纸条上晕开的墨点。那句“吾已遁出”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怀眠转身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泛起冰碴般的寒意。这场无声的博弈,究竟谁才是棋盘上的棋子?夜色渐深,钟表的滴答声里,陈悯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像战鼓,更像陷阱开启前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