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的阴影在黄昏里伸展，像周晏素描本里那些未完成的线条。林昭攥着柠檬糖纸赶到时，树下的长椅空空荡荡，只有一件校服外套团成一团。
她弯腰去捡，摸到内衬口袋里滚烫的体温计——39.8℃。
"周晏？"
树后传来微弱的咳嗽声。周晏蜷缩在槐树粗壮的根系之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右手却死死护着胸前一个牛皮纸信封。他烧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成功率…降到12%了啊…"
林昭认出这是上周他画战术图时的专用信封。她伸手去抽，却被他滚烫的掌心突然覆住手背："…别。"
他的指尖在她虎口处摩挲了两下——那是他们第一次在走廊相撞时，他帮她捡资料碰到的地方。
急诊室的荧光灯惨白。林昭盯着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护士第三次催促："家属去挂号！"
"我不是——"
周晏突然在昏迷中抓住她手腕。他干裂的嘴唇开合，林昭俯身听见气若游丝的："…第三页…"
信封从病床边缘滑落，掉出三样东西：
她高一运动会摔倒时的照片（边缘已经磨毛）
建筑系保送推荐表（第一志愿被钢笔反复描粗）
写给她的、未封口的信
「林昭同学：
如果高考后你仍愿意与我同校，请把志愿表第七题改成选C——
那题标准答案其实是错的，就像我假装没发现你总在看我的投篮。
周晏 5.20」
林昭的指尖颤抖起来。第七题是物理竞赛原题，她曾在图书馆咒骂过出题人。
夜雨再次倾盆时，林昭浑身湿透地撞开家门。母亲正坐在她书桌前，抑郁症的药瓶倒在一旁，手里拿着她修改过的志愿表。
"你要改志愿？"母亲的声音像钝刀割肉，"因为那个男生？"
玻璃杯砸在墙上的脆响中，林昭眼睁睁看着志愿表被撕成两半。母亲枯瘦的手指掐着她肩膀："你爸当年也说会永远…"
暴雨拍打窗户的声音盖过后续的话。林昭蹲下去捡碎片时，发现母亲指甲缝里沾着柠檬糖的包装纸碎屑——她明明记得那颗糖一直藏在书包夹层。
凌晨三点的医院走廊，林昭把拼好的志愿表碎片塞进信封。周晏的病房门虚掩着，她听见医生叹气："过度疲劳加淋雨，右手肌腱炎发作…建筑系保送可能要重新评估。"
门缝里，周晏正用左手艰难地给素描本翻页。最新一页是空白的，只标注着：「6.15 暴雨 她的眼睛像被雨淋湿的乌鸦羽毛」。
林昭突然想起他烧糊涂时说的"12%成功率"——那是她昨天拒绝毕业晚会邀请时，他睫毛颤动的频率。
她转身跑向护士站，借了支蓝色墨水笔。在信封背面飞快写下：
「选C。
以及，你投篮时右臂抬高的样子，确实比标准答案好看。
林昭 即时」
雨停了，晨光染蓝窗台。那支笔没墨了，最后几个字越写越淡，像他们之间永远差一点的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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