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穗子

众人像是看到了希望，纷纷把麦种分着揣在怀里。穗儿分到了一小捧，她用破布包好，贴身放着，像揣着宝贝。小芽趴在她耳边说：“穗姐姐，等麦子熟了，我们就能吃白面馒头了。”

而这乱世里的每一点善意，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在风雨过后，长出新的、饱满的穗子。

走了不知多少天，他们终于看到了一条宽阔的大河，河边停靠着几艘破旧的商船。王老兵用身上最后一点碎银，跟船家换了个角落的位置，让妇孺先上船。 船家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看着穗儿怀里鼓鼓囊囊的布包，眼神贪婪：“小丫头，怀里揣的什么？拿出来瞧瞧。”

穗儿下意识地抱紧布包：“没什么……是野菜。”

“野菜？”船家冷笑一声，伸手就去抢。

就在这时，石头突然挡在穗儿面前，握紧了拳头：“不准动她！”

船家看着石头结实的身板，又看了看周围流民们警惕的眼神，啐了一口，悻悻地收回了手。

船顺水而下，两岸渐渐出现了绿色的田垄。虽然也有荒芜的地方，但比起北方的赤地千里，已是天堂。穗儿趴在船舷上，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头发枯黄，脸上满是泥垢，唯有眼睛还亮着，像两颗不肯熄灭的星。

她想起了娘的坟，想起了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想起了那些被风沙掩埋的苦难和微光。怀里的麦种隔着破布，硌得她心口发烫。

船靠了岸，众人跌跌撞撞地上了码头。南边的空气湿润温暖，带着泥土和水草的气息。王老兵指着远处一片背山靠水的荒地说：“就这里吧，我们留下来，种地。”

穗儿和小芽跟着石头，在荒地边上搭了个茅草棚。石头用带来的麦种，在棚子前开出一小块地，小心翼翼地撒下种子。穗儿每天去河边提水浇灌，小芽则蹲在地里，赶走啄食的鸟雀。

日子一天天过去，麦种发了芽，抽出了嫩绿的叶片。看着那些破土而出的幼苗，穗儿仿佛看到了娘说的“做人的穗子”——即使埋在尘埃里，只要有一丝水分和阳光，就要努力向上生长。

秋天的时候，那小块麦地长出了金黄的穗子，虽然颗粒不算饱满，却在风中轻轻摇曳，像一片小小的希望。穗儿、小芽和石头坐在田埂上，看着自己种出的麦子，都笑了。

穗儿摘下一根麦穗，放在手心里轻轻揉搓，吹去麦壳，露出几颗饱满的麦粒。她想起了离家时揣着的麸子饼，想起了破草棚里煮的麦糊糊，想起了娘临终前的话。

她把麦粒分给小芽和石头，自己留了一颗，贴在胸口。

荒年或许还没结束，前路依然未知，但穗儿知道，只要心里的“穗子”还在，只要懂得在苦难里互相扶持，就算是尘埃里，也能长出属于自己的粮食，酿出生活的甜味。

而那些在逃荒路上播撒的善意，就像这些麦种一样，终将在某个春天，在新的土地上，生根发芽，结出名为“希望”的穗子，在岁月里，轻轻吟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