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似浸透墨汁的破棉絮，沉沉地压在青云山脉上空。距离破庙百丈远时，楚天便嗅到了潮湿泥土混杂陈年香灰的气息。袖口中的机械臂微微发烫，这是他血脉里守护者图腾对危险的本能预警。

莫言走在前方，左肩不自然地倾斜。星陨印记持续渗血，染得灰布衣衫深色斑块处处。他骤然停在一棵老槐树下，回首望向楚天。

“这地方有点邪门。”莫言声音压得极低，雨水已开始零落地砸下，“按照约定，他们该提前在此等候。”

楚天默不作声，仅伸手按于腰间的佩剑之上。剑穗上的狼牙吊坠为苏婉如所赠，据说是能安神定魂之物。此时那狼牙冷如寒冰，让他想起婉如最后说“小心洛冰河”时那空洞的眼神。

破庙朱漆大门早被雷劈成两半，歪斜地挂在锈死的门轴上。穿堂风裹着雨丝灌入，吹得香案上的积尘漫天飞舞。楚天留意到神台旁散落着几片新鲜草叶——显见得有人刚刚来过。

“跟紧我。”他低声言道，机械臂悄然展开防御形态。暗金色符文在金属表面流转，与记忆核心产生微弱共鸣。昨日核心影像消失前，他分明看见极北冰原的冰窟门上，刻有与机械臂相同的纹路。

莫言突然按住左肩蹲下身去，疼得面色发白。星陨印记得如活物般蠕动，黑色纹路边缘泛起诡异蓝光。

“他们来了。”他咬着牙说，额上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印记……在响应别的信号。”

楚天刚回头，便听见后墙轰然倒塌之声。三道黑影裹着湿气冲进来，脚下溅起的泥水打在残破神龛上。为首之人掀开兜帽，露出饱经风霜的面容，右眼一道贯穿眉骨的伤疤。

“莫言？”疤脸男子声音沙哑，右手按于腰间黑色令牌上，“真是你唤我们前来？”

莫言勉强站起身，从怀中掏出半枚断裂玉佩。疤脸男子示意身后二人，三人各自取出玉佩碎片，拼凑在一起。完整的玉佩上浮现出扭曲的异界文字，发出暗淡红光。

“是‘归’字。”莫言长舒一口气，身体晃了晃，“洛冰河清洗内部之事，你们知晓了？”

“晓得个屁！”另一接头人突然开口，是个身材瘦小的女人，头发用根木簪挽着，“若非张老三前天送信，我们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楚天的目光落在最后那个始终未语的男子身上。此人穿着灰布短打，双手始终插在袖管里，站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最奇特之处在于，当莫言拿出玉佩时，这人手指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你们的印记可有变化？”楚天突然开口，机械臂发出轻微的齿轮转动声。

三个接头人面面相觑。疤脸男子撩起左边衣袖，小臂上黑色兽头印记正在缓慢蠕动，边缘渗出细密血珠。

“每日都在增大。”他声音颤抖，“老周上周就是印记爬至心口而亡，尸体僵硬如冰。”

女人亦撩起衣领，锁骨处同样的印记散发着寒气：“莫言，你说的方法真能解除印记？我们凭什么信你？”

“凭此。”莫言撕开左边衣襟，露出胸口正在渗血的印记，“我已背叛洛冰河，若你们不信，现下便可杀了我去邀功。”

女人突然后退半步，眼睛死死盯着莫言的印记：“不对劲……你的印记颜色比我们深！你与洛冰河有何交易？”

雨声陡然变大，破庙漏下的水珠砸在香案上，发出单调的滴答声。楚天注意到阴影里那人右手悄悄从袖管中伸出，掌心攥着个蓝色符篆。

“小心！”楚天怒吼扑过去。机械臂瞬时变形展开护盾，挡住射向莫言后心的冰锥。寒气撞上合金护盾，凝结出密密麻麻的冰碴。

莫言反应迅捷地打滚躲开，左肩重重撞在神像底座上。他抬头看去，瞳孔骤然收缩——方才还站在阴影里的男子正痛苦地抽搐，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冰蓝色。

“你……”莫言声音发颤。

冰化男子发出非人的嘶吼，身体似吹气球般膨胀。原本平和的眼睛变成两个黑洞，其中闪烁着冰冷光芒：“无用的叛徒们……以为洛冰河大人会给你们背叛的机会？”

“是洛冰河的意识！”疤脸男子拔剑出鞘，剑身嗡鸣泛起红光，“他控制了老三！”

冰化怪物挥动利爪横扫，锐利冰刃擦过楚天耳边，在身后石墙上划出三道深沟。楚天反手抽出佩剑，剑气与冰刃碰撞，激起漫天冰晶。

“不能杀他！”莫言突然大喊，试图扑过去却被女人牢牢拉住，“杀了他会触发所有印记的自爆程序！”

楚天剑锋一顿，怪物趁机一脚踹在他胸口。他倒飞出去撞在神像上，震得泥塑神像脑袋轰然落地。记忆核心在怀里发烫，核心表面的裂痕愈来愈多。

“婉如……”他捂着胸口咳嗽，血沫溅在衣襟上。

就在这时，记忆核心突然爆发出刺眼金光。苏婉如的影像再度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她漂浮于半空，手指指向北方，嘴唇无声地翕动。

“极北……冰窟……”楚天读懂了她的唇语。影像中的冰窟入口矗立着两根巨大的图腾柱，柱身上刻有与机械臂完全相同的纹路。

冰化怪物注意到核心光芒，嘶吼着扑过来：“守护者血脉……必须毁灭！”

“婉如！”楚天怒吼着掷出佩剑，同时机械臂变形为巨炮形态。暗金色能量在炮口汇聚，空气被压缩得滋滋作响。

剑锋精准刺入怪物肩胛，却未能阻止它前行。怪物利爪抓住楚天脖颈，刺骨寒气顺着血管蔓延。楚天感觉血液正在冻结，视线开始模糊。

“去死吧！”他扣下扳机。

能量洪流贯穿怪物胸膛，也震碎了记忆核心投射的影像。苏婉如最后的表情凝固在惊慌失措的瞬间，随后化作金色光点消散。楚天死死盯着那些光点，只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碎成了片。

怪物发出凄厉惨叫，身体开始崩解。濒死之际，它突然伸出冰刺刺向楚天左臂。刺骨疼痛传来，楚天看着自己手臂上浮现出诡异的血色纹路，如藤蔓般迅速蔓延。

“这不是……守护者图腾……”莫言扑过来扶住倒下的楚天，声音颤抖，“古籍记载……这是被封印的禁忌力量……”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震天号角声。疤脸男子脸色煞白地冲到破庙门口，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是洛冰河的先锋军！”他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来了！”

楚天挣扎着想站起来，左臂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血色纹路已蔓延至肩膀，每动一下都像是无数细针扎进骨髓。他摸出怀中彻底变暗的记忆核心，指尖传来冰冷触感。

“婉如……”他低声呢喃，泪水混合着雨水滑过脸颊，“等着我……”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楚天听到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似死神的鼓点，一步步逼近。他握紧还在发烫的机械臂，暗金色的符文与左臂的血色纹路产生着诡异共鸣。

莫言扶着他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残破的神龛。那女人和疤脸男子背靠背站在前面，手中武器发出绝望的嗡鸣。

“拼了！”疤脸男子嘶吼着，率先冲向庙外涌现的黑影。

楚天看着自己手臂上不断蠕动的血色纹路，突然想起云中鹤说过的话——五千年前最后一位守护者苍澜，就是在使用禁忌力量后彻底消失的。

“禁忌力量……”他低声重复着，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血脉深处苏醒。机械臂传来强烈的悸动，仿佛渴望着什么。

雨幕中，第一排穿着黑色铠甲的异界士兵出现在破庙门口。他们手持冰蓝色长矛，眼中闪烁着非人的光芒。为首者摘下头盔，露出与冰化怪物一模一样的面容，只是眼中跳动着更加纯粹的杀意。

“找到你了，守护者的后裔。”那人开口，声音似冰块碎裂，“洛冰河大人有旨，活捉楚天，其他人……格杀勿论。”

楚天缓缓站直身体，机械臂发出兴奋的嗡鸣。左臂的血色纹路已蔓延至心脏位置，但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种久违的力量感在体内奔涌。

“想抓我？”他抬起头，雨水冲刷着脸颊，眼神却亮得惊人，“先问问我手里的家伙同不同意。”

暗金色能量与血色纹路同时亮起，在破庙中央交织成诡异光芒。远方的号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奏响序曲。

冰痕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