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阿杰的到来意外地给这个家带来了新的节奏。男孩每天清晨准时起床，做好简单的早餐后就去学校；下午回来直接钻进沈念为他准备的小书桌，埋头研究她给的乐理书。沈念则开始系统地教他作曲技巧，虽然自己不能示范演奏，但通过哼唱和理论分析，阿杰进步神速。

周沉大部分时间在书房工作，将梦中音乐厅的构思转化为具体设计图。有时他会出来倒咖啡，安静地听一会儿沈念的教学，然后带着新的灵感回去继续画图。

表面上看，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深夜，当阿杰睡着后，沈念常常发现周沉站在阳台上抽烟——他戒烟已经五年了。

"怎么了？"一天晚上，沈念推动轮椅来到阳台。

周沉迅速掐灭烟头："没什么，只是思考一些设计细节。"

沈念伸手抚摸他紧绷的后背："说谎。你戒烟是因为妈妈肺癌去世，发誓再也不碰。现在又抽起来，肯定不是为设计图。"

周沉的肩膀垮了下来。他蹲下身与轮椅平齐，将头靠在沈念膝盖上："我害怕，念念。看着你每天教阿杰时眼里的光，我怕你有一天会发现...没有我你能过得更好。"

沈念震惊地看着他发顶新冒出的几根白发。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和调整中，完全没意识到周沉也在承受怎样的心理压力。

"傻瓜，"她轻声说，手指穿过他的头发，"知道我今天教阿杰什么了吗？对位法。两条独立的旋律线，各自完整，却又能和谐共鸣。这就是我们的关系，周沉。我不是因为你照顾我才需要你，而是因为你是你——那个懂我的灵魂，那个能把《沉念》演奏得比我原版更好的人。"

周沉抬起头，眼睛湿润："但我甚至不能..."

沈念用食指按住他的嘴唇："嘘...爱不是关于能做什么或不能做什么。记得你在日内瓦对我说过的话吗？'如果声音不能歌唱，我们就用心跳打拍子'。"

月光下，他们额头相抵，呼吸交融。远处传来夜莺的啼叫，如同大自然最纯粹的音乐。

chapter2

整理母亲遗物的决定来得突然。那天阿杰放学回来，兴奋地谈论学校音乐课要排演《彼得与狼》，老师让他负责普罗科菲耶夫主题的改编。

"我们需要更多俄罗斯风格的作品参考，"沈念说，"我记得妈妈有一些收藏。"

她让周沉从衣柜顶层取下一个旧皮箱，那是她从家里带出来的，一直没勇气打开。箱子里有母亲的乐谱收藏、演出节目单，还有一本沈念从未见过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周沉好奇地问。

沈念翻开笔记本，发现里面全是母亲记录的民间音乐研究，特别是各种治疗性歌谣和旋律。最后一页贴着一张发黄的剪报，标题是《音乐振动疗法在神经系统疾病中的应用》。

"妈妈居然研究过这个..."沈念喃喃自语，快速浏览内容。文章提到特定频率的音波可以刺激神经再生，还附有一些实验性的音阶组合。

阿杰凑过来看："这些音符排列好奇怪。"

确实，那些音阶不符合常规音乐理论，像是随机组合。但沈念受过专业训练的耳朵立刻捕捉到其中的模式——这是一组精心设计的频率序列，旨在产生特定振动。

"我们需要找个懂声学的人，"她激动地说，"这可能是个突破！"

周沉已经拿出手机："我记得杜邦医生提过日内瓦有位研究音乐疗法的教授。我马上联系他。"

那天晚上，沈念久久无法入睡。她反复阅读母亲的笔记，发现其中一页写着："音乐是振动的艺术，而生命本身就是一种振动。当二者共振时，奇迹就会发生。"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沈念轻轻挪到轮椅上，来到阿杰床边。男孩睡得正香，怀里抱着她送他的入门乐理书。她突然明白，生命中的失去与得到从来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她失去了演奏能力，却获得了教导阿杰的机会；周沉放弃了部分职业发展，却因此产生了最具创意的设计；而现在，母亲的遗物可能带来新的希望。

书桌上，周沉最新的音乐厅设计图在月光下微微发亮。沈念推动轮椅靠近，看到图纸边缘的小字："献给F.S.（沈念），我的灵感之源，我的家。"

她轻轻抚摸那些字迹，仿佛能透过纸张感受到周沉的爱。无论前方有什么等待着她，至少此刻，在这个春夜里，一切都足够了。

遗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