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归巢

青石镇的春天比日内瓦来得更早。茶园已经冒出嫩绿的新芽，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沈念透过车窗看着熟悉的景色，右手无意识地搭在膝盖上——那只曾经能精准控制每一个音符的手，现在连茶杯都端不稳。

"快到了。"周沉轻声说，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握住她的左手。

沈念点点头，没有回答。回国的一路上，她的话越来越少。手术虽然阻止了病情恶化，但医生说的没错——她现在需要轮椅才能长距离移动，右手基本丧失了精细动作能力。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他们的小屋出现在视野中。让沈念意外的是，门前站着十几个孩子，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朵野花。最前面的是她曾经的学生小雨，举着一张歪歪扭扭写着"欢迎沈老师回家"的纸牌。

"你安排的？"沈念看向周沉。

周沉摇头："我只告诉林妍我们今天回来。"

车刚停稳，孩子们就围了上来。小雨怯生生地敲了敲车窗："沈老师，我们好想你。"

沈念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表情才打开车门。周沉迅速绕到车后取出折叠轮椅，但沈念摇了摇头，坚持扶着车门自己站起来。她的双腿颤抖得厉害，但勉强能支撑短暂站立。

"谢谢你们来接我。"她微笑着说，声音比想象中平稳。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送上野花，很快她的怀里就堆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阿杰——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十岁男孩——没有送花，而是递给她一张纸。

"我写的曲子，"他低着头说，"用你教的方法。"

沈念惊讶地接过纸，扫了一眼上面的音符。即使只是粗略浏览，她也能看出这不是一个孩子随便写写的玩意儿——结构工整，和声进行合理，甚至还有简单的对位法。

"你自学的对位？"沈念问。

阿杰点点头："图书馆有书。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去。"

周沉适时地插话："大家让沈老师先休息吧，改天再来上课好吗？"

孩子们乖巧地点头，只有阿杰站着不动："我...我没地方去。福利院的人说年龄大了，不能留我了。"

沈念这才注意到阿杰比上次见面时瘦了许多，运动鞋尖已经磨破。她看向周沉，后者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先跟我们住几天，"周沉拍拍男孩的肩膀，"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好吗？"

阿杰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周沉手中的行李袋，像捧着什么珍宝。

chapter2 新弦

安顿下来后的第一个清晨，沈念很早就醒了。周沉还在睡，他连续开车十小时，累坏了。沈念轻轻挪到轮椅上——这是她最痛恨的新日常，但不得不接受——悄悄来到窗前。

晨雾笼罩着茶园，如同一幅水墨画。她试着活动右手手指，只有食指和中指能轻微弯曲，其余三根手指像不属于她一般僵硬。

书桌上放着阿杰的曲子。借着晨光，沈念再次阅读那些音符。这一次，她注意到一些特别的东西——这首F大调的小品虽然简单，但转调处理得非常老练，完全不像孩子的作品。

"在看什么？"周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阿杰写的曲子，"沈念转动轮椅面对他，"这孩子有天赋，超乎寻常的天赋。"

周沉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轻轻按摩她毫无知觉的无名指："你打算收留他？"

"我想试试。"沈念用左手抚摸周沉的脸颊，他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周沉捉住她的手亲吻："值得。"他看向桌上的乐谱，"你知道我昨晚梦到什么了吗？一座音乐厅，中央舞台可以旋转，让残障音乐家也能轻松进出；墙壁采用特殊材料，能根据声音改变形状，增强某些频段的共鸣..."

沈念惊讶地看着他："这想法太棒了！"

"灵感来自你，"周沉笑着说，"看你教孩子们时就在想，音乐不应该有任何物理限制。"他拿起乐谱，"比如这首曲子，就算作者不会演奏，也应该有机会被世界听到。"

阿杰的房门轻轻响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男孩穿着明显过大的旧T恤走出来，看到他们时愣住了："我...我去做早饭。"

"等等，"沈念叫住他，"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写出这段转调的吗？"她指着乐谱上的一处。

阿杰低着头："就是...觉得应该这样。我能听到声音在脑子里自己转方向。"

沈念和周沉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是绝对音感和作曲天赋的罕见结合。

"阿杰，"沈念轻声问，"如果我教你更多作曲理论，你愿意学吗？"

男孩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真的吗？可是...你的手..."

"我的手不能拉琴了，"沈念平静地说，"但知识和经验还在。音乐不只存在于指尖，还存在于这里。"她点了点太阳穴，又指了指心脏。

周沉悄悄握住她的左手，在她耳边低语："记得吗？这是马库斯老人说过的话。"

沈念微笑："看来有些道理需要反复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