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夜叩御史揭迷局 棠影浮动见天光
御史周府的黑漆门在雨夜里泛着幽光。夏繁南叩响铜环时,指尖还沾着太液池的腥气。
门开一道缝,老管家提灯打量她:“姑娘找谁?”
“卖花女。”她按约定暗语低语,“送海棠。”
老管家神色一凛,侧身让她进去。穿过回廊时,夏繁南注意到假山后藏着弩手——周府戒备森严得反常。
书房里,御史周正清正在焚毁文书。见她进来,老人浑浊的眼睛骤然锐利:“虎符呢?”
“在陛下手中。”她取出浸透的布帛,“但这个更重要。”
烛火映着舆图拓本,七处红钉刺目惊心。周正清的手指颤抖着抚过“漕运”木牌:“果然……果然是他们!”
“他们是谁?”
老人从暗格取出一本账册:“三年前开始,七项国脉陆续被架空。表面还是朝廷管辖,实则……”他翻开一页,指着一串数字,“每年近半岁入不知所踪。”
夏繁南瞳孔骤缩——那数额足以养百万雄师!
窗外忽传来夜枭啼鸣,三长两短。周正清脸色大变:“快走!他们来了!”
书房门轰然洞开,曹指挥使持刀而立:“周大人这是要往哪儿去?”
弩手从四面围上。夏繁南短剑出鞘,将老人护在身后:“曹安,你当真要一条道走到黑?”
曹指挥使冷笑:“走到黑的怕是夏小姐!”刀锋直指账册,“勾结御史伪造证据,罪加一等!”
剑拔弩张之际,屋顶突然破开大洞!瓦砾纷飞中,江停云如鹞鹰掠下,软剑直取曹安面门!
“走!”他掷出烟雾弹,白雾瞬间弥漫。
夏繁南拉着周正清从密道退出时,最后看见江停云肩头插着半截箭矢,血染红衣襟。
密道通向城隍庙。周正清瘫坐在蒲团上喘气:“世子他……”
“死不了。”她撕下衣摆包扎手臂伤口,“大人现在该说了吧?七处红钉背后究竟是谁?”
老人望着摇曳的烛火:“姑娘可听过‘七星会’?”
前朝余孽的组织,本朝立国后销声匿迹近百载。
“三年前北疆之战,实为七星会复起之机。”周正清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掰开后露出内部七星纹样,“他们渗透朝堂,架空国脉,只为等今日——”
话音未落,弩箭破窗而入!夏繁南挥剑格开,第二箭已射穿老人心口!
“七子……归位……”周正清攥着她衣袖倒下,血沫从唇角涌出,“小心……海棠……”
庙门被撞开,数十黑衣死士涌入。夏繁南且战且退,被逼到神龛前。龛中城隍爷的漆像突然转动,露出后方暗道!
她滚入暗道时,听见曹指挥使的怒吼:“放箭!死活不论!”
箭雨追着射入黑暗。她摸着墙壁疾奔,掌心触到熟悉的凹凸——是海棠花纹!
暗道尽头竟是夏府旧宅的书房。她从父亲常用的砚台下爬出,窗外天光微亮。
书案上摆着未写完的奏折,墨迹还是三年前的。她抚过父亲坐惯的黄花梨椅子,忽然发现扶手下有处暗格。
格中只有一幅画:少年江停云在海棠树下舞剑,眉心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背面题着:“云儿心性纯良,可托付。”
落款是永平侯印。
窗外忽然传来叩击声。她警惕地握剑,却见江停云倒吊在屋檐下,肩头草草缠着绷带:“夏大人这是要学闺秀伤春悲秋?”
他跃窗而入,带进满身血腥气。见她手中画卷,微微一怔:“这画……”
“侯爷为何说你可托付?”
江停云扯开衣襟,心口赫然纹着七星环绕海棠的图案:“因为我也是七星会的人。”
夏繁南剑尖直指他咽喉。
“从前是。”他任剑锋抵着皮肤,“三年前那场火,就是灭口。”
烛火噼啪作响。他眼底映着剑光,像淬火的星辰:“夏将军查出七星会渗透永平侯府,为我纹身作饵。那夜他们来灭口,将军为护我……”
剑尖微微颤抖。她想起父亲焦黑的衣角,想起母亲临终前喃喃的“云纹”。
“为何现在才说?”
“说了你会信么?”他苦笑,“就像我说虎符该毁,你却执意要面圣。”
窗外忽然响起尖锐的哨音。江停云脸色骤变:“七星会的集结令!”
他拉着她蹲到窗下。只见数十道黑影掠过屋檐,朝着皇城方向而去。为首者黑袍猎猎,袖口金线绣着北斗七星。
“今日祭天大典……”夏繁南猛然醒悟,“他们要弑君!”
江停云撕下衣袖快速画着皇城布防图:“曹安调走了玄武门守军,巡防司也换了他们的人。唯一能救驾的——”他笔尖重重点在城南,“北疆大营!”
“可虎符在陛下手中……”
“虎符是假的。”他扯出颈间红绳,坠着的竟是半枚青铜虎符!“真符一直在夏将军这里。陛下手中那对,是七星会仿造的诱饵。”
太液池畔的围猎、藏珠阁的驱赶、曹安反常的留手……一切豁然开朗!
“他们要逼陛下用假符调兵,坐实谋逆罪名!”夏繁南夺过布防图,“我去北疆大营求援!”
“来不及了。”江停云望向渐亮的天色,“祭天大典辰时开始,现在已过卯时。”
晨钟穿破晨曦。他忽然解下软剑系在她腰间:“拿着这个去找羽林卫吴将军,他认得我的剑。”
“你呢?”
他拾起地上画卷,指尖拂过少年眉心的朱砂:“该去演场戏了。”
海棠花瓣从窗外飘进来,沾在他染血的肩头。夏繁南抓住他手腕:“一起走。”
钟声又响,一声催似一声。他轻轻掰开她手指,将那片海棠花瓣放在她掌心:
“总有人要留下来下完这盘棋。”
衣袂翻飞间,人已消失在晨雾里。夏繁南握紧花瓣,听见皇城方向传来礼炮轰鸣。
祭天大典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