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的呢喃

清晨六点十五分，阮语被腹中的轻微踢动唤醒。窗外飘着初冬的细雪，床头柜上的星空夜灯还亮着柔和的光晕。她伸手去摸手机，却碰到一个温热的马克杯——杯底沉着几颗去核的蜜渍樱桃，杯壁上贴着的便利签龙飞凤舞写着："第三十七次胎教实验记录：莫扎特K.448配合樱桃香气，胎动频率提升20%。"

厨房传来平底锅的滋滋声和刻意压低的对话。阮语赤脚走到门边，看见许墨阳正单手抱着睡眼惺忪的小雨，另一只手在翻煎蛋。小姑娘趴在他肩上，恐龙尾巴睡衣拖在地上，正用气声告密："...妹妹昨晚又踢我的手掌心，像在敲摩斯密码..."

"是么？"许墨阳关火转身，晨光透过纱帘落在他挂着黑眼圈的俊脸上，"舅舅爸爸教你破译。"他忽然托起小雨按在阮语肚皮上的小手，"这个节奏是'我-爱-姐-姐'。"

阮语扶着门框轻笑出声，两人同时转头。许墨阳的视线落在她光裸的脚踝上，眉头立刻拧成结："地暖坏了你知不知道？"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好的脚踩在冰凉瓷砖上也不在意。

被放在餐椅上的阮语突然倒抽冷气。许墨阳瞬间单膝跪地，手掌贴上她隆起的腹部："又抽筋了？这次是左腿还是——"

"不是。"阮语抓住他的手腕按向自己右下腹，"这里...刚刚像被星星撞了一下。"

许墨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飞快扯过搭在椅背的羊毛围巾裹住阮语，转头对小雨喊："医疗箱！不对，先打120！等等，产科医生的电话在——"

"许教授。"阮语捧住他发颤的脸，"你可是能用相对论解释咖啡杯为什么不掉地上的人。"

救护车鸣笛划破雪晨时，许墨阳正用羽绒服把阮语裹成粽子。小雨抱着产检包追到电梯口，小脸上满是超越年龄的镇定："我给姑姑发过消息了！妹妹要乖，不可以咬妈妈！"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许墨阳的拇指不断摩挲着阮语无名指的婚戒，嘴里念叨着妊娠期急腹症的十二种鉴别诊断，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孕期指南》，书页边角全是被翻卷的痕迹。

"胎心正常。"女医生收起超声探头，突然笑了，"是宝宝在玩脐带，扯到妈妈韧带了。"她指着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小拳头，"看，这位小宇航员在太空漫步呢。"

许墨阳盯着超声图像，喉结滚动了几下。阮语忽然发现他白大褂内侧别着个奇怪的徽章——仔细看竟是用电路板零件拼成的简易胎心监测仪，LED灯还随着仪器里的心跳声同步闪烁。

"物理系的几个学生帮忙做的。"注意到她的目光，许墨阳耳尖发红，"原型机太大，我改进了三版才能藏在衣服里..."

回程的出租车里，阮语靠在他肩上昏昏欲睡。许墨阳突然从公文包抽出张图纸："天文馆同意了我的穹顶改造方案。"展开的蓝图上，原投影系统旁新增了条备注："预留婴儿车停放区，声波频率需适配新生儿听觉发育。"

雪越下越大，车窗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许墨阳忽然握住阮语的手，在她掌心画起星座连线："昨晚我重新计算了预产期的星图。"他的指尖温热而稳定，"木星将位于天琴座最亮处，正好是我们婚礼那天的对称点。"

家里飘着红枣鸡汤的香气。小雨趴在茶几前制作立体贺卡，彩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欢迎妹妹宇宙航行指南"。许墨阳蹲下来帮她粘小星星时，阮语突然发现他后颈有道新鲜的烫伤。

"等离子体实验的小意外。"他满不在乎地转身，从烤箱端出芒果布丁，"新配方，加了核桃补脑..."话没说完，布丁上的奶油星星突然坍塌，正好落在他的拖鞋上。

深夜的产前培训课上，许墨阳是全班唯一认真给假娃娃做心肺复苏的准爸爸。当老师演示哺乳姿势时，他突然举手："重力对乳汁分泌的影响有数据支持吗？"满堂哄笑中，只有阮语看见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公式——正在计算哺乳室到天文台的最优路径。

回家的地铁上，阮语靠着他的肩膀假寐。许墨阳单手护着她腹部，另一只手在手机备忘录打字。透过睫毛缝隙，阮语瞥见标题是《给星星的999封信》，最新一封写着："亲爱的星尘：今天你让妈妈受了惊吓，这笔账我们等你出生后再算。不过爸爸已经原谅你了，因为你抓住脐带的样子，像极了妈妈攥着我手指睡觉的模样..."

卧室的星空灯将银河投在天花板上。许墨阳正给阮语按摩浮肿的小腿，突然感觉掌心被重重一踢。他愣了两秒，突然翻身下床，从书房抱来天文馆借的激光测距仪。

"别闹。"阮语拍开他对着肚皮比划的仪器，"这又不是你的实验室。"

"就测一次。"许墨阳眼睛亮得像发现新星，"刚才那脚的力度和角度，我怀疑是个完美的开普勒轨道..."

半夜阮语被热醒，发现许墨阳不在床上。书房亮着微光，他正往玻璃罐里折星星。每折一颗就往里塞张小纸条，已经装了半罐。最近摊开的那张写着："亲爱的宝贝，当你读到这些时，爸爸可能已经教你认遍了全天88星座。但最重要的是，你要记住妈妈眼睛里的星光——那才是宇宙的起源。"

晨光熹微时，阮语在厨房截获了偷吃布丁的小雨。小姑娘嘴角还沾着奶油，神秘兮兮地递来一张折叠的画纸："舅舅爸爸的惊喜！"展开是张精细的图纸：改造中的婴儿房天花板装着可调节的人造天窗，备注写着"声光联动系统，当宝宝夜啼时自动投射父母星座"。

"还有三十七天。"早餐桌上，许墨阳突然说。他正把阮语的孕妇维生素分装进星空图案的药盒，每个格子都标着星座符号，"我申请了陪产假，课题组的师弟们做了个轮班表..."

阮语把玩着药盒，忽然发现底部刻着极小的一行字："当群星抵达正确的位置，你带着整个宇宙向我走来。"这是她处女作《星孩》的结尾，十二年前刊登在校刊上的手写稿，连单行本都没收录过。

"许教授。"她眯起眼睛，"你还有什么关于我的秘密档案没交代？"

许墨阳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转身去拿烤面包机，结果从西装内袋掉出本皮面笔记本。小雨手快抢过来翻开第一页，奶声奶气地念道："《阮语观察日志》2009年6月...今天小哭包被李胖子抢了橡皮，我往他水杯里倒了三勺盐..."

"许墨阳！"

面包机"叮"地弹出两片烤成心形的吐司。物理系最年轻的教授举着果酱瓶落荒而逃，身后跟着挺着肚子仍身手矫健的妻子，而小雨坐在餐椅上晃着小短腿，把维生素当星星撒向空中。

晨光穿过飞舞的药片，在厨房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如同亿万光年外的星尘，经过漫长旅途，终于在此刻抵达属于它的温柔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