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公程咬金离开云蒙山,往长安进发。沿途山青水秀,杨柳成行,桃红柳绿,行人不断,真是一路美景看不尽,令人心旷神怡。程咬金忙着赶路,也无心欣赏,恨不得飞往长安。
这一天,程咬金看见长安城了,不禁仰面大笑:哈哈,我老程回来了,真是皇天保佑呀!他也不回府邸,直奔金殿而来。金殿上高挂珍珠宫灯,香烟缭绕。护殿军排列两行,手拿金瓜、钺斧。文官站东,纱帽翅突突乱颤;武将列西,头盔缨来回晃摇。上边两支鹤式蜡台,一对红蜡,光照满堂。香炉里点着紫檀香,香味扑鼻,后边宫娥彩女手中擎着龙凤扇,两边小太监怀抱拂尘。绣龙墩上坐着太子李忠。他头戴太子金冠,身穿金龙黄袍,足登朝靴。褚遂良、长孙无忌左右端立两旁,君臣正在议论朝中大事。近来没接到战报,大家都有些不放心。正在这时,黄门官来报:卢国公程咬金还朝,在午门外候旨。太子闻报大喜,传旨请老国公上殿。工夫不大,程咬金走上金殿,先取出圣旨,说:“圣旨到,请殿下接旨。”
李忠急忙下殿,脆接圣旨,供在龙书案上,又坐回原位。程咬金这才参见太子。
李忠说:“老国公鞍马劳顿,风吹日晒,多有辛苦了。”
“为国辛劳,理应如此。”
“不知老国公为何还朝?”
“一看圣旨,便知分晓。”
李忠展开圣旨看罢,不由紧皱眉头,大吃一惊,忙说:“原来父皇和薛元帅等众将在锁阳关被围,秦老驸马被擒,老国公突围回朝搬兵。卢国公,敌兵团团围困,你是怎样闯出敌营的?”
罗通上前低声问候:“卢国公,受惊了吧?”
“不惊,不惊,对我老程说来,这辈子还没碰过挠头的事儿。不过,提起过敌营,倒有个乐子呢!”他把突围时如何骗哄苏海和王伯超的经过说了一遍,大家都乐得合不上嘴了。
君臣大笑一阵后,李忠面露愁容,说:“众位爱卿,薛元帅打了败仗,秦老驸马被擒,将士不少伤亡。老国公回朝搬兵,谁能挂二路元帅,带兵去锁阳城解围?”
罗通出班奏道:“殿下,微臣愿挂帅出征,去锁阳城救驾。”
李忠长叹一声:“越国公,你可去不得!”
“殿下,西凉指名要我罗家,欺我太甚,怎么还不让我出征?”
“父皇圣旨上写得明白,不让罗通挂帅。”
罗通一怔:“这……这是为什么?”
程咬金在旁说道:“这是军师徐懋功的主意,万岁对他是言听计从呀,我也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罗通说:“毁下,不管万岁叫不叫我去,我是去定了。这口气我是怎么也要出的。”
褚遂良说:“越国公不可莽撞,万岁有旨,岂可抗旨不遵?”
罗通只好归班。他心想:“我要不去,看叫谁去?薛大哥、秦驸马都打了败仗,朝中还有哪家敢征西?到头来,你们还得找我。我耐心等着吧。”
太子问:“老国公,我父皇和军师不让越国公去,谁能领兵西征呀?”
程咬金说:“军师说过,各府中的小将军该出世了。”
褚遂良说:“军师说的各府小将,可没有领兵作战的经验呐!”
程咬金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可军师一口咬定,硬说各府的孩子中有能人能征西。”
太子又问:“军师没说谁能为帅吗?”
“没说。看来只有把各府的公子全找来,让他们比武夺魁啦!”
褚遂良说:“怎么比呀?动真刀真枪?人有眼,兵刃可没长眼,伤了谁都不好!他们都是父一辈子一辈的交情。”
长孙无忌说:“不较量怎么知道谁的武艺高呢?”
李忠说:“大家想想办法,既不叫各府小将军受委屈,又能选出合格的元帅。”
程咬金说:“我倒有个主意,叫他们在御校场比拉铁车、举铁旗,力大为帅!”
李忠说:“这办法甚好,就通知各府小将,准备比武吧。”
罗通又奏道:“万岁不让我带兵征西,这次校场比武,我儿罗章也要报效国家,让他下场总可以吧!”
太子一瞅程咬金,程咬金说:“我来时,军师并没提不让罗章去。”
“好,那就叫他下场。”
罗通一听乐了:“但愿我儿能夺得帅印,我就可以帮他出谋划策,杀掉苏海,除掉我心中恶气!”
君臣们正在商议比武日期,忽然金殿一阵吵嚷,黄门官急忙跑上来跪爬几步,口呼:“殿下,一个少将军风是风,火是火,不等通报,就闯金殿。大家要拦他,他猛力一推,摔倒好几个。卑官没敢拦他,特来禀报。”
太子一听,面似沉水,厉声说道:“哪府的少国公不知国法,竟敢如此胆大包天,护殿将军,把他拿下!”
文武百官闻言,都提心吊胆,不知是哪府的少国公如此藐视朝纲,举家都得受到牵连;连程咬金心里都在嘀咕,何人这样胡为,难道不怕犯惊驾之罪?
还没等护殿将军动手,那少国公已噌噌噌跑到龙书案前。程咬金定睛一看:原来是他呀!没事啦!
护殿将军看见他,也不敢动手,文武百官,都松了一口气。
这少国公是谁呢?原来是秦琼之孙、秦怀玉之子,太宗李世民的御外孙秦英秦勇孝。别看他岁数不大,闯的祸可不少啦!十二岁进皇宫给皇姥爷、姥姥问安,太监不让他进宫,他一生气,打倒太监,要把太监的脑袋揪下来。太监哭着报告太宗。太宗召见秦英,见他人小力量大,说:“哎呀,这不成了揪头小太岁了吗?”
这话一出口,秦英立时跪下:“谢皇姥爷!”
“你谢什么?”
“你不封我为“揪头小太岁”吗?”
太宗哑口无言,话一出口不能说了不算呐!秦英乐坏了,以后就自诩为“揪头小太岁”,谁见了他都怕三分。
当薛仁贵被太宗的堂兄李道宗陷害囚在牢房时,李道宗下令,断薛仁贵的饮食。程咬金没有办法,便支使段茂、殷奎、马士珍、尉迟江、尉迟松、铁明、柴举、王庆、尤吉、程通、刘林、秦英、罗章十三个少国公给薛仁贵送饮食。这十三人中数秦英胆子最大,力气最强。程咬金的孙子程通最小,心眼最多。他们给薛仁贵买了两大筐点心,可谁也不肯抬,还是程通出了个主意:“千人走道,一人领头,才能到监狱去对付李道宗。我提二哥秦英为元帅,碰上李道宗他顶着。大哥罗章为先锋,其余的全是运粮官,这两筐点心你们轮流抬着。我就是押粮官,专管你们这些运粮的。”
你看,程通这差事多美哇!他们就这样到了牢房。看守们一看这伙人是秦英带头,谁敢拦呀?他们进牢房送点心,跟薛仁贵一见面,薛仁贵就哭了。怎么?看雕鞍想骏马,薛仁贵看见他们,不由想起自己被老虎叼走的儿子丁山了。丁山如还活着,比他们都大啊!就在这时,李道宗来了,十三个孩子迎了出来。程通先扔小石头子打他。李道宗直骂:“这是哪个兔崽子打我?”
程通对秦英说:“元帅,老家伙在骂你呢。”
这一句话把秦英激怒了,他怒吼一声:“打!”便实实在在地把李道宗打了一顿,李道宗告到金殿,也没打赢官司。
今天,秦英在街上听说卢国公还朝上金殿了,他非常挂念爹爹,所以便不顾侍卫阻拦,抢着上了金殿。
李忠一看是秦英,便紧锁眉头,说:“秦英,你私闯金殿,实不应该!”
秦英说:“殿下,我父随驾出征,现在好久没有消息,我母日夜思念,难道不许我来问问程爷爷?”
李忠说:“上殿也应当得到准许,怎能随意胡来?”
秦英说:“皇兄,你这话就不对了。当年皇姥爷当朝,就许我来来去去;皇舅当朝时,也许我随来随去,没说我不是,怎么到了你当朝,就不一样了?”
李忠说:“你说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信,可以去问皇舅去。”
李忠一听,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到哪儿去问明?去锁阳城?
程咬金没敢说秦怀玉被擒之事,只是说:“勇孝,你皇舅和你父亲都在锁阳城被西凉兵马围困了,我是回朝搬兵的。”
秦英一听,大吃一惊,叫道:“皇兄,应该立即派兵去解围才是。”
李忠说:“这是自然,现在正商量把各府的少国公召来,在御校场比武之事。”
秦英说:“皇兄,我一定参加比武,夺取帅印好去解锁阳之围。”
李忠说:“到时你来比武,赢了自然让你挂帅。如若输了,那我就爱莫能助了。”他又对程咬金说:“老国公一路辛苦,先回府歇息。哪天比武,到时派人去送信。”
程咬金领旨下殿,正要上马,后面跟来秦英:“老爷爷,您回朝搬兵,怎么不先告诉我呢?”
程咬金笑着说:“勇孝,现在知道也不晚呀。校场比武看真功夫,别到时不敢下场。”
“老爷爷,您真是隔着门缝瞧人,把我给看扁了。放心吧,这二路元帅谁也夺不走,我抢定了。”
“怕你娘舍不得。”
“老爷爷别忘了,我爹也被困着呢。”
就这样,爷孙俩分了手。程咬金回到府里,见到了全家人,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程通兴冲冲地说:“这次我要去夺二路元帅,为爷爷争光。”
“咱程家命中注定只能为将,不能为帅。你下场可以,至于夺帅嘛,爷爷我连想都没敢想。”
“爷爷您说咱老程家没出息,您不还当过皇上吗?”
老夫人裴彩云在一旁笑道:“孙儿,你没听见 外人议论吗?三斧子定瓦岗,程咬金拜大旗,贱星发旺!”
“奶奶,我爷爷长得这么丑,您怎么还跟他成亲呢?”
“这个……你问问你爷爷吧。”
“我告诉你,别看爷爷相貌丑,可是个福将,你奶奶跟着我还当过娘娘。你奶奶年轻时是一朵鲜花插在我这……”
程咬金一高兴差点儿说走了嘴。大家都知道俗话说:“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他正要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一想坏啦,怎么能这样比自己呢?可话已说出半截,不说完更难堪。看来程咬金还是来得快,眼珠一转,说:“一朵鲜花插在我这花瓶里,也算你奶奶有造化吧!”
全家人一听,都哈哈大笑起来,程咬金自己也咧嘴大笑。
次日,有人送信来,说明天御校场太子李忠亲自点元帅,叫老国公带着子孙前去比试。程老夫人也是戎马出身,并不阻拦,只是叮嘱:“你们小心为是。”
程通问:“我大哥罗章、二哥秦英,他们知道吗?”
程咬金说:“到时一个也不会少,你二哥还要把元帅包下呢!”
第二天早晨,程咬金率领儿子铁牛、孙子程通来到校场,太子和文武百官早来了,各府的少国公,除秦英外,都已到齐。一个个盔明甲亮、精神抖擞,都要争夺帅印。
比武的时辰到了,校尉报道:“少国公秦英未到,是否闭门?”
李忠坐在彩山殿上,目视程咬金。程咬金说:“秦英可能有事耽误了,派护场军把守校场门,不用关闭,等他进场。”
李忠想:“也许皇姑不准他下场,不等他了。”对程咬金说:“老国公,校场门可以不闭。但时辰已到,咱们就开始吧!第一个谁先下场?”
李忠话一出口,程通抢先上前奏道:“我先下!”
程咬金忙叫程通:“不行,这元帅还是让给别人吧!”
“那可不行,既在江边站,就有望景心。我如不为帅印,也就不来啦!”程通说着跑下彩山殿,一看铁车、铁旗,心中不由凉了半截。一个大铁座上边插一杆大旗,少说也有三百斤,铁车也有好几百斤。举起铁旗,拉动铁车,实在太不容易。但已经下来了,也不能不试呀!他一伸左手把铁旗抓住,又伸右手拉住铁链,大叫一声:“走!”
哎呀,真没想到,铁旗也没举起来,铁车也没拉动。大家全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大气不出。程咬金、程铁牛更为他担心。程咬金大喊:“程通,放下!我说咱不争元帅,你硬要下场,怎么样,不行吧?”
程通一听,更来气了。他也不拉车了,双手抓住铁旗,两膀齐用力,还是举不起来。他一生气,把铁旗一搂,往怀里一拉,不料大旗随着他一倒,就要向他压去。程通吓坏了,大喊:“快来救人呀!”
程铁牛飞身下场,把大旗一推,才算立平。程通吓得差一点儿丢了魂儿,回身便往彩山殿跑。他边跑边喊:“元帅我让了!”
程咬金气得脸色铁青,说:“爷爷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此时,刘林已接着下场了,他举旗拉车围着彩山殿绕了半圈儿,便累得汗流满面拉不动了,只好回到彩山殿。王庆也接着下场,虽然拉动了铁车,但铁旗却纹丝不动,举了几次,也没举动,只好红着脸回来。
程咬金一看,沉不住气了:“怎么这些娃娃都是些熊包呢!我看秦英行,可他为何还不到呢?”他对旁边的程通说:“你快去驸马府叫秦英,他如还没起床,快把他拉来!”
“是。”
“慢着!万一他娘不让他来怎么办呢?”
“只要您一句话叫我二哥来,我就准能把他叫来。他娘不叫来,我有办法。别看我举旗拉车不行,要说智谋,我抬头一个主意,低头一个见识。”
“越快越好!”
“爷爷,您瞧好吧!”
程通下了彩山殿,上马直奔驸马府而去。他来到驸马府外下了马。他是驸马府的常客,秦府的家人都认识他,一见他来了,忙说:“少国公,您好!”
“好,好,好!我二哥呢?”
“在公主房中,您有事,我去通报。”
“不用了,我自己会去。”
程通边走边琢磨:“看来二哥不是起晚了,十有八九是公主不叫他去比武,怎么办?”他刚走近公主房门外,就听见秦英粗亢的声音:“娘,快松手,再不放我,一步去迟,这二路元帅就落在别人身上了。
“不行,说什么我也不叫去!薛元帅、徐军师他们,一个个武艺高强,才高智广,久经沙场,能征惯战,都胜不了西谅。你一个毛孩子,还想挂印征西?为娘怎能放心得下!”
“哎呀,娘,你怎么还把我看成小孩?我都长大成人了,正是立功建业之时,您快放我走吧!”
“儿是娘的心头肉,能眼睁睁看你去胡来吗?你小小年纪,便眼空四海,目中无人,要知道,天外有天,能人背后有能人。战场上人有眼,刀枪无眼。如果一时失手,我儿丧命,那时岂不坑了为娘!”
“娘,都像您,那谁去冲锋打仗保大唐?”
“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不放你。你纵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你如把娘推倒,为娘这条命就丧在你手!”
这母子对话,全让程通听见了,他想:“公主不让二哥去,看来是铁心了,这如何是好呢?”他一推房门,大叫一声:“二哥在吗?”
公主一看,说:“哎呀,是程通呀!”
“正是我。”程通进门一看,公主双手抓住秦英的衣服,累得汗珠直流。一个往里拉,一个要往外跑,要论秦英的力气,只要稍一使劲儿就可跑掉,可他不敢,怕把娘摔倒,但不用力又跑不了,急得他大喊大叫。两边的宫娥都不敢帮公主的忙,知道秦英力大。
公主问:“程通,你干什么来啦?”
秦英也忙问:“老兄弟,你是来找我去比武的吗?”
公主一瞪眼:“程通,你是找你二哥下场?”
“盟娘,您别着急!听我慢慢告诉您。还是先松开手吧!”
“不行,一松手他就跑了!”
“有我,他跑不了!”
“你呀,我连你也信不着!”
“盟娘,我可从来没跟您说过一句谎话呀!”
“那好,你说找你二哥到底干什么?”
“今天御校场比武,我爷爷说好今天带我下场,就是元帅不到手,也要我随军征西。没想到我娘不答应,拉住我直哭,说我小,不能上阵,又说薛元帅那么大本领全败给苏宝童了,我去了也白搭。要有三长两短,娘准得死!我一听也难过了,不能叫母亲生气,母亲拉扯我这么大也不容易呀!因此让爷爷和爹爹去御校场。谁当元帅我也不管了,守在母亲身边好行孝。特来看看二哥,如二哥还没去,我也想劝劝他别去了。”
听了程通的话,公主乐坏了,秦英可气坏了。秦英吼道:“好呀,你程通贪生怕死,算什么功臣之子、国公之后?”
“二哥,你平日最孝顺娘亲。今天看把你娘气成这样,真要有个好歹,你后悔就晚了。”
公主这下可把程通看成是知心人了,她说:“勇孝呀!你看看人家,多听他娘的话;再看看你,又是怎样气娘!你给我上里屋去。”
“不行。”
秦英刚说个“不行”,程通便跳了起来,大叫一声,“怎么不行?不行也得行!进去!”说着话,还冲秦英一使眼色。
秦英一看程通正冲他挤眼儿,心想:“老兄弟这意思八成是让我先进屋,然后想办法。对,我先进去。”
秦英一进屋,公主可高兴了,她亲切地对程通说:“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可算把你二哥说服啦!今天你别走了,在我家待着,劝劝你二哥!”
“盟娘,我可看不住他。他一翻脸就不认人。他要是一心想去,咱娘儿俩也挡不住他。”
“那可怎么办哪?”
“我有一个好主意,准叫他想去也去不成!”
欲知程通说的什么主意,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