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设宴招待程咬金和众少国公,秦英对薛丁山说:“丁山哥哥,我在校场和您较量,太不对了,请原谅小弟!”
薛丁山说:“兄弟说的哪里话来?是愚兄不对。”
大家举杯痛饮,觥筹交错。今宵共诉衷肠话,明朝慷慨仗剑行。
第二天清晨,二路元帅薛丁山、副元帅秦英率领大军出发,太子率领文武百官送至十里长亭,柳迎春、薛金莲随军前往。一路之上,浩浩荡荡,真是:
军炮轰鸣,号角声声,旌旗排列一层层。
一队兵弓箭手端弓带箭,
二队兵藤牌手手把盾擎,
三队兵三股叉叉挑日月,
四队兵长枪手枪挑红缨,
五队兵五虎钩钩光闪闪,
六队兵月牙斧冷如寒冰,
七队兵七星剑双锋两刃,
八队兵八环刀环响叮咚,
九队兵条条索如蛇盘卷,
十队兵全拿着拐子流星。
十杆军旗飘烈虎,九路人马行匆匆。
八方挑来英雄汉,七星高照扎大营。
六尺身躯愿报效,五凤楼上盼留名。
四匹战马趟开路,三军挤倒路旁松。
两名探马来回报,头名状元挂帅出征。
三军饥餐渴饮,日夜兼程。这天探马来报,前边已到界牌关。薛丁山、秦英和众将在一起看好地形扎营。五万兵马分前营、后营、左营、右营、中营,柳迎春母女住在后营绣花帐中。三声炮响,扎下中军大帐。捆绑手、弓箭手、刀斧手分为左右,旗牌官、辕门官、中军官、押粮官列为西东,一个个虎视眈眈,威风凛凛。薛丁山当中落座,下令埋锅造饭、铡草喂马。刚吃过饭,外面探马报:“启禀元帅,界牌关号炮连天,城门开放,冲出大队人马。为首一员老将,手端一杆长枪,在营外指名要程老国公出战,请元帅定夺。”
探马退出后,薛丁山对程咬金说:“老国公,您可知这是为何?”
程咬金说:“我知道了,这老小子是界牌关主将王伯超。此人今年八十四岁,有功夫,本领高。他在我过关时曾热情款待我,临走时反吃了我一斧子。这老家伙还真结实,一点儿没伤着。今天他来找我,肯定是找我算帐来了,我倒要见见他!”
众将纷纷上前讨令:“老国公不能出去,还是让末将去吧!”
“不行,谁也别去。我今天出战不是和他交锋,而是要气气他。我回来之后你们再上阵。”
程咬金说罢,顶盔挂甲,上马提斧,放炮出营。所带五百兵,摆开一字长蛇阵,等候交锋。对阵王伯超看见唐营中飞出一匹大肚子蝈蝈红,马上坐着的正是他切齿痛恨的程咬金,可真把他气坏了。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白眼珠上起红线,骂道:“老匹夫,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不想你今天还来送死!”
程咬金笑嘻嘻地说:“王老将军,上次多有打扰。今天如果再摆上好酒好宴,我还是奉陪的。”
王伯超用枪一点:“老匹夫,忘恩负义。我与你不共戴天,今天决不轻饶你!”
程咬金哈哈大笑:“那天没劈死你,算是便宜了你,今天送你回老家!“说罢,大斧一摆,说声“捣嘴”,一斧子捣去,王伯超急忙用枪架住;程咬金大斧子一转,说声“剜眼”,大斧子立即劈过来。
说是“剜眼”,若是真剜上,连脑袋也得掉下来!
王伯超忙一低头,斧子过去了;程咬金一反手,斧子又砍回来:“掏耳朵!”
这第三斧来得又急又猛,可王伯超眼明手快,用枪磕开了。王伯超的肝肺都气炸了,使劲一拧枪,大叫:“程咬金,看枪!”
程咬金一笑,说:“老小子,失陪了。有好酒好席时,我再去!”他一圈战马,跑了。
王伯超这个气呀,他催马舍命来迫,可追到营门不远处,便被弓箭手射住。他就站在门外大叫:“程咬金速来送死!”
程咬金回到营内,嘻嘻哈哈:“我出阵练了练筋骨,把那个老小子气了个半死!”
薛丁山环视左右,说道:“众位将军,哪个讨令出马,去战王伯超?”
“元帅,先锋先锋,遇事先行,我讨令上阵。”
薛丁山一看,原来是越国公罗通,心想:“听程爷爷说,万岁和军师不准罗通征西。这次出征,他以死相求,太子无奈,才许他随在营中。现在他来讨令,怎么办?”
这时,罗章和其他将官也上前讨令。罗通气呼呼地说道:“我是正先锋,谁抢先也不行!元帅,你就下令吧!”
薛丁山说:“叔父,你先歇息,还是让我上阵吧!”
罗通一听,更是火冒三丈,说道:“元帅,难道我这越国公没有出征的本领,没有交战的经验,一出去就回不来吗?”
薛丁山连忙赔笑道:“叔父,休要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早知叔父身经百战,勇冠三军,功勋卓著,威名远震。但我想营中有我们这些小弟兄,何劳叔父大驾?”
“元帅休得多讲,我既出征,就得上阵。下一阵你们打,这头一阵我是打定啦!”
薛丁山初当元帅,罗通又是长辈,怎好不讲情面呢?只好应允:“既然叔父一定要去,不知要带多少人马?要谁观敌瞭阵?”
“我不带一兵一将,单枪匹马出战就行!”
程咬金听完罗通的话,觉得不顺耳,生气了:“罗通,你脾气怎么一点儿都没改,还那么任性!要这样上阵,不是找倒霉吗!”
“四伯父,这话也就是您说,要是换个人呀,我非挑了他不可!”
“换个人说你敢挑?你真是眼睛长到头顶上了!难道这话不是为你好?王伯超的厉害我最清楚,虽说你罗通枪法玄妙,碰上他也未见得必胜不败!”
“四伯父,休得长别人志气,灭我罗家的威风!我罗通这杆枪还真没碰过对手呢!不是我夸口,你们看我如何取下王伯超的项上人头!”罗通说罢,顶盔挂甲,罩袍束带,跨马提枪,出营直奔阵前。
王伯超正在营前叫骂,忽见一员大将飞马出营而来,只见他:
亮银盔,显英姿,镶宝珠,巧装饰。
素绒绦,勒十字,银抹额,二龙戏。
搂颏带,项下系,包耳护顶银钉密。
银叶铠甲身上披,遮身盖体正相宜。
内衬一领素罗袍,上绣牡丹开满地。
丝鸾带,腰中系,肋下剑,鬼神惧。
红中衣,燕云靴,身后八杆护背旗。
鱼鳎尾,倒挂起,胸前宝镜光熠熠。
白龙驹,胯下骑,如霜雪,似银玉。
素缨枪,双手提,浑身上下透杀气!
王伯超看罢,暗暗夸赞:好一员大将!喝道:“来将通名,本将不杀无名之辈!”
罗通勒马观看王伯超:剑眉虎目,鼻直口方,雪白须髯胸前飘洒;虽然年逾八旬,但目光如炬,精神饱满。罗通暗想:怪不得四伯父说他非同一般呢,果然名不虚传!观其外知其内,观眼知心,观眉知胆。虎老威风在,我还要多加小心!想罢,提丹田高声喝道:“小老儿听着,我乃征西二路先锋、越国公罗通是也!”
王伯超哈哈大笑,说:“原来我家苏元帅点名要的是你,真是阳关大道你不走,地下无门你偏来。老夫乃界牌关守将王伯超,今天正好替我家苏元帅擒你!”
二人言错语差,罗通催开战马,抖枪就刺,王伯超摆枪急忙架开,二人厮杀在一起。
但只见:
两匹马,来回转,两员将,拼命战,
两条枪,如闪电,两军阵上昏暗暗。
罗通抖枪寒光闪,刺敌心,挑敌胆,
招架不及活命难,罗家枪法实非凡。
王伯超,不慌乱,太极神枪得真传。
前有八路蛇吐芯,后有八路蟒身翻。
左有八路龙探爪,右有八路虎登山。
上有八路鹤展翅,下有八路猴钻天!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罗通暗想:“王伯超的枪法神妙莫测,我一定要加倍小心!”他抖起精神,上三枪,下三枪,左三枪,右三枪,前三枪,后三枪,中三枪……也不知扎了多少枪,尽管使出浑身解数,也难以取胜。两马一错镫,罗通使出罗家枪法中的绝招儿——回马枪,猛刺王伯超。一个冷不防,王伯超来不及躲闪,这枪正扎在王伯超的左胁上。罗通以为这一枪王伯超轻则带伤,重则得丧命。
不料,王伯超不但没受伤,还在马上洋洋自得,冲着罗通一阵大笑:“哈哈哈,我征战多年,还没有人扎过我一枪。不想今天被你刺了一枪,像给我搔痒一样,真好受!你来,再扎!”说着催马冲过来,好像非要让罗通再扎他一枪似的。
罗通心中暗叫:不好!怪不得程四伯父说一斧子没把他劈死,看来他练的真是金钟罩!他枪法又如此玄妙,我真是碰上对头了,想要胜他真太难啦!
这时,王伯超圈马跑至近前,说道:“我家大元帅和你罗家仇深似海,我在他面前许下诺言,只要见了你,定叫你插翅难逃!听我良言相劝,下马服绑,如若不然,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罗通大怒,抖枪又刺,可他心想,就是再扎上他也是白费劲。他这一走神,不慎漏了一个空儿,王伯超乘隙而入,嗖!就是一枪,扑哧;刺在罗通的肚子上了。血顺着铠甲缝里流出来,染红了战袍。王伯超知道这一枪刺得不轻,又见罗通脸色煞白,便叫:“罗通,怎么样?还能再战吗?快服绑吧!”
罗通知道自己受了重伤,但他仍直直地坐在马上,说道:“休得猖狂,你等着!”说罢,他拨马回营。
营中军兵大吃一惊,忙着来搀扶他。
罗通对军兵道:“慢着,把大旗布快给我扯下一条来!”
军兵急忙扯下大旗布递给罗通。罗通翻身下马,卸甲解开大带,哎哟,肠子鼓出来啦!他忙用旗布缠好伤口,然后又紧勒大带挂上甲,上马跑回阵前,叫道:“王伯超,我来也!着枪!”说罢便刺。
王伯超大吃一惊,好一条硬汉。为了大唐红山社稷,身带重伤不下疆场,不怕身亡,这样的英雄举世无双:叫道:“罗通,你回营养伤去吧!伤好之后,你我再决一雌雄!”
“王伯超,休要啰嗦,看枪!”罗通冲王伯超一连就是几枪。
这时,唐营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两军阵上,闻鼓则进,鸣金则退。罗通听到锣声,本想拨马回营,可转念一想:“嗐,我跟这老家伙拼了吧,别管它什么军令啦!”他正待持枪又刺,身后又传来一阵叫喊声。
“罗通,快回来!”这是程咬金的声音。
“叔叔,快回来!”这是薛丁山的喊声。
看来薛丁山和众将全出来啦!罗通第二次想拨马回营,但又一想:“万岁和军师不让我征西,太子和文武百官都加以拦阻,我好不容易才随军出征!到了界牌关,我又抢着上阵,谁也没能拦住我。第一阵就带伤败下,有何脸而回营?常言道:“人臣将身许国而忘其家,上马交锋而忘其命。将军上阵,不死带伤,此乃常理,何足为奇?战!”他持枪又要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爹爹,回来吧!王伯超让孩儿我去收拾!”
罗通一听是儿子罗章在呼唤,不由心如刀绞,突然想起一件大事:“罗家枪绝招儿“五虎断门枪”,还没传授给罗章,我若身死,岂不把家传绝招儿带到阴曹!”想罢,眼珠一转,对王伯超说:“你若不怕死,就再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罗通一拨战马,奔回唐营。满营将宫都在营外眼巴巴地看着他,见他回来,一齐迎了上去,焦急地问:“越国公,怎么样?”
罗章跑步上前搀扶父亲,大家都说:“快把越国公扶回营医治!”
罗通说:“且慢,我到营中办点儿事后就回战场!”
薛丁山说:“叔父,你回营歇息,让我上阵吧!”
众将也争着要上阵。
罗通厉声说:“全慢着,有我在此,谁也不许上阵。不然,我便自刎!”
有他这一句话,谁还敢上阵哪?
程咬金问:“罗通,你伤如此重,还想干什么?”
“程伯父,您不要管!”
罗通进了营门翻身下马,脸如死灰,身上的大带全被鲜血染红。罗章肝胆俱裂,说:“爹爹,您先回营,请大夫治伤,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为父命在旦夕,医治也无济于事了。为父本不打算回营,只因听到我儿喊声,才猛然想起罗家的五虎断门枪我儿还不会。如我死去,这枪就失传了。因此为父回营,抓紧时机要把这招枪立即教会我儿,为父死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来来来,快快拿枪过来跟为父学,再若不学,后悔晚矣。”
众人一听,不敢再拦。罗通把枪一抖:“我儿仔细观瞧。”
罗通传枪之后,嘱咐罗章:“儿呀,为父今天寿数已尽,难以活命。你今天既要用心学会枪法,还要记住为父的话,才是孝子。为父死后,要把我尸体运回家中,替为父在奶奶面前行孝,听你娘的话,安慰她们不要伤心。我儿要带孝出征,为国效力,继承为父遗志,为父纵死九泉,也难忘我儿了。”
罗章听着听着,再也忍受不住,不禁放声痛哭起来,哽咽着说:“爹爹放心,儿全记下了。”
“还有一事,我要回去战王伯超,如有三长两短,死在沙场,可不许别人上阵。要知道:丁山上阵打胜,那可不算为我报仇。除非我儿亲自上阵,亲手挑了王伯超,才算替父雪恨,记住了吗?”
“全记住了。”
罗通教枪训子,枪教完了,话也说完了。他还不放心,又叫罗章把五虎断门枪演习一遍。知道罗章确实学会后,这才翻身上马。此时,他已疼得大汗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滴,面如白纸,一点血色儿也没有了。众将看着心疼,可又阻挡不住他,都急得你瞅我,我瞅你,束手无策。程咬金的眼泪一对一对地不知掉了多少啦!他说:“罗通,你真该死呀,怎么这么不听劝呢!”
罗通苦笑一声,说:“四伯父,事到如今,身不由己呀,请您老原谅吧!”
接着,他又冲大家一笑,说:“如我死在阵上,你们要不叫罗章上阵,就是对不起我!”说到这儿,一拱双手,“四伯父,元帅,各位将军,人总是有一死的。我罗通如死在战场上,总算不负我这七尺之躯,请大家看我杀敌吧!”
他一提缰绳,催马出营上阵。罗章在后边喊:“爹爹,叫儿去战那老匹夫吧!”
“不行,有我三寸气在,谁也不得上阵。”
罗通来到阵前,见王伯超还在等他,可他已气力用尽,连骑马都骑不稳了,摇摇晃晃,两眼直冒金星。
王伯超看着罗通悠悠荡荡的样子,便说:“罗通,听我相劝,还是回去吧!”
罗通抖起精神,拧枪刺向王伯超。叭!王伯超端枪用力往外一磕,罗通说声:“不好”,身子一侧歪,翻身落马,立时丧命。
这一段书,有人叫盘肠战训子教枪,说罗通肠子出来了,肠子围腰盘了几圈儿,又大战王伯超,那有点儿太玄了!
罗章见爹爹落马,冲了上来,大吼一声:“老爹爹,我来给你报仇!”
他两眼冒火光,一心要报杀父之仇!
唐营军兵飞马上前,抢回了罗通的尸体,拉马拾枪回了大营。
王伯超正在得意之时,猛然见唐营驰来一员小将,年龄不过十六七岁,好不威严!
白银甲,光闪闪,护心宝镜似冰盘。
白缎袍,走金线,绒绳袢甲十字缠。
红中衣,颜色鲜,虎头战靴二足穿。
五官端正透杀气,催马提枪到阵前。
王伯超看罢,叫道:“小娃娃,少往前来,再往前走叫你立即丧命,快快通名报姓!”
“我乃二路副先锋罗章,罗通就是我的父亲。小老儿,你看枪吧!”罗章说罢抖枪奔王伯超扎去。
王伯超往旁边一带马,躲过罗章的枪,然后说道:“罗章,你父败在我手,死在阵前。你奶黄未退,乳臭未干,能有多大本领?岂不白白送死!”
“呀呀呸!休要小看你家小太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报仇还算什么好男儿?不扎死你这老匹夫,不解我心头之恨!”拧枪又刺过去。
王伯超又把身一闪,又躲过了这一枪,说道:“娃娃,我念你父亲是个英雄,死得刚强,我偌大年纪,有点儿恻隐之心,不跟你交战,留下你这罗家根苗,你回去吧!你若和我交锋,慢说你的枪不易刺上我,就是刺上我,我浑身上下刀枪不入,你不白费力吗?快回去换别人来!”
罗章闻听此言,心中暗想:“爹爹呀,您叫孩儿为您报仇,这老匹夫练就一身软硬功,这仇叫我如何得报?”转念又一想:“爹爹常对我讲,沙场作战,勇力不可胜者,可以智取。我得动点儿心眼儿,取这老匹夫的性命!”
罗章想罢又刺一枪。王伯超本不打算跟罗章动手,可是,一看罗章不听劝,他发怒了:“杀人杀个死,干脆叫罗家断根绝后!”便一抖大枪,和罗章战到一起。
罗章哪是王伯超的对手,不到几个回合,便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他情急计生,暗想:“听说金钟罩这种硬功不能全身都练到,颈嗓咽喉就不易练到,我不免试他一试!”想到此,罗章猛地一抬头,朝王伯超头顶上看,两眼发直,大喊道:“哎呀爹爹,没想到您死后显灵,快快助儿一臂之力!”
他这句话,吓了王伯超一大跳。王伯超不由自主地也往头顶看。
这时,罗章双手一抖枪,直奔王伯超的颈嗓咽喉刺去。罗章要枪挑王伯超!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