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贵一怒之下要责打薛丁山。程咬金上前一摆手,说道:“这浑小子骂我老匹夫固然可恨,可我并不记恨他,谁叫他是我孙子呢!樊家父子之死,只怨他们灭绝人性,咎由自取,与樊姑娘无干。丁山如今打了人家,人家也没还手,可人家绝不能就此罢休。元帅最好把姑娘请来,问问她打算如何出这口气,然后再行处理。”
就在这时,军兵来报:樊小姐求见。薛仁贵忙说:“有请。”
樊梨花走上帅堂拜见薛仁贵,说:“薛元帅,我樊梨花献关许配薛丁山,真是一步走错了。如今薛丁山打了我,也是我走错一步的结果。千不怨,万不怨,只怨恩师错配了姻缘!如今我既不能留在唐营,也不能再保西凉,更无颜面上山见师父,只有守在寒江关,保住我父兄的基业。请元帅马上传令,把你大唐的军马撤出寒江关。你要征西,我不拦;西凉想要收回寒江关,我也不干。从今以后,我一不保西凉,二不保大唐,谁敢打我这寒江关,我定与他拼个鱼死网破!至于薛丁山如何处理,那是你元帅之事,我什么也不说了。”
樊梨山说罢,气冲冲一转身走下帅堂,吩咐关内原有的军兵,开城送客。
薛仁贵见樊梨花态度坚定,没有回旋的余地,只好传令进关人马撤出。
樊梨花见唐兵全部出城,就命人紧闭城门,高悬吊桥,城楼上重新挂起樊字大旗。
薛仁贵回到大唐营中,一想自己硬被儿媳赶出了寒江关,便异常恼怒,埋怨薛丁山不该任性使气,传令将薛丁山推出去重责四十军棍。
程咬金劝道:“我看还是先问问他对人家姑娘有何打算。如果他能知错就改,让他进关跟人家姑娘赔个不是,也许什么事都没啦!”
薛仁贵心说:“老国公实乃国家栋梁,一片忠心,为了大唐江山,受尽千辛万苦。如今挨了那浑小子的骂,还要为浑小子说情,真是心怀坦荡呀!”
薛仁贵准了程咬金的请求。程咬金出了帅堂,到辕门把自己那番话又向薛丁山说了一遍。
薛丁山怒气还未消,他的犟劲一上来,也是一发不可收拾。他说:“老爷爷,刚才我骂你是不对。但要我进关赔情,我绝对办不到。她是一个下贱女人,就是跪在我的面前求我收她,我也不能收!”
程咬金好言相劝,他还是不听。没有办法,程咬金只好回帅帐说明,薛仁贵说道:“不处置这奴才,难解我心头之恨!”
程咬金忙劝道:“元帅还要冷静三思。别看丁山对梨花无情,人家对他却有意。论武艺,丁山不如她;可人家认可挨打也不还手。正是有这棵梧桐树,才能招引那金凤凰呵!”
左右众将也为薛丁山求情,薛仁贵传令放回丁山,说道:“本帅看在老国公和众位将军面上,饶了你这一次。大兵西下,你要立功赎罪!”
薛丁山叩头谢恩,不过他还是嘴服心不服。
简短节说,大军西下,一路之上,薛丁山率领前部人马,逢山开路,遇河架桥。
这一天,来到青龙关外,薛仁贵下令安营扎寨,歇兵三天。不想第二天清晨,青龙关号炮连天,闯出不少人马前来讨阵,薛仁贵忙命薛丁山出马。薛丁山带三千兵马出营,催马来到阵前。
薛仁贵早知青龙关守将邹来泰,是樊梨花舅父,武艺高强,杀法厉害,他放心不下,亲自带领众将,为薛丁山观敌了阵。
薛丁山到阵前一望,见对面马上端坐一人,年纪在四十上下,身高过丈,膀阔三停,面似乌金,黑中透亮,亮中透明,浓眉大眼,鼻直口方,两耳垂轮,一部黑髯,根根亚赛钢针,头戴八宝荷叶盔,镶珍珠,佩异宝,光华灿烂。身上穿大叶八宝托龙甲,龙鳞密摆,下穿青缎子中衣,足登五彩战靴,外罩征袍,左肋挎宝剑,胯下乌骓马,手端宝缨点钢枪,真有千层杀气,百倍威风!
薛丁山看罢,双手一抖玲珑戟,高声喝道:“来将通名受死!”
“先报上你的姓名!”来将说。
“我乃薛丁山,大唐龙虎状元、征西二路元帅。”
那人一听,气得哇哇乱叫:“小娃娃,我上阵就是要找你算帐,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入地无门自来投!今天不扎死你,誓不为人!”说罢,抖枪便刺。
薛丁山一带坐骑,急忙闪开,高声喝道:“休要猖狂,我薛丁山戟下不死无名之鬼!你是何人?岂不知人过不留名,不知张王李赵;雁过不留声,不知春夏秋冬!”
“我乃青龙关元帅邹来泰,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誓不两立之恨!寻你不着,找你不见,不想今天你飞蛾扑火,自己找上门来,我定叫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薛丁山闻言大笑,“邹来泰,你我二人素不相识,为何对我有如此仇恨?”
“小娃娃,你竖起耳朵听着,樊宏是我的姐丈,也不知你用什么花言巧语蒙骗了我的外甥女樊梨花。她竟杀父诛兄,倒卖了寒江关。本帅已做媒将梨花许配给白虎关元帅杨凡,不想被你霸占,害得我姐姐一家家破人亡。本帅得讯后,恨不能立时抓到你,扒你的皮,剜你的眼,开你的膛,摘下你的心,看看你是黑心还是紫花心,再把你熬油点了天灯,方解我心头之恨;”说罢,又抖枪奔薛丁山刺来。
薛丁山这才如梦初醒,叫道:“邹来泰,休要恼怒我。这事我全然不知,你要算帐,找樊梨花算去吧」”
邹来泰一听,火冒三丈,拧枪便刺。薛丁山也催开坐骑,抖开玲珑戟,二人战在一处。
邹来泰是西凉的名将,力大无穷,枪沉招法妙。手中大枪,如乌龙摆尾,似怪蟒翻身。上三枪,下三枪,左三枪,右三枪,前三枪,后三枪,横三枪,竖三枪,紧三枪,慢三枪,明三枪,暗三枪,一枪快似一枪,一枪胜似一枪。薛丁山如不是十宝在身,只怕难抵这条枪。他正当少年,血气方刚,手中玲珑戟上下翻飞,真是戟碰枪叮当响,枪磕戟比力气。
这时,两军阵上战鼓雷鸣,杀声震耳。二人杀了百余回合,不分胜负。薛丁山暗想:我奉父帅之命要立功赎罪,如败下阵去,怎好交代?便用尽全身气力,抖起雄威拼杀,一把戟似搅海翻江,越杀越勇。邹来泰虽然骁勇,但毕竟体力不佳,渐渐累得前仰后合,栽栽晃晃,一错眼神,薛丁山的玲珑戟冷不防朝他的上腹刺去。邹来泰既不能招架,也躲闪不了,在马上一侧身,扑哧一声,那戟正刺中他的左肋。虽说要不了命,也疼得他几乎栽下马去。
邹来泰可真是个钢铁汉子,虽然疼痛,鲜血涌出,但还想到为他的姐丈和两个外甥报仇雪恨,他正一正身子,拨转马头还要战。
薛丁山刚要抖戟又刺,又听青龙关炮声隆隆,随着马摆銮铃之声,传来娇滴滴的声音,“父亲闪开,有事女儿服其劳,把这唐将交给我吧!”
邹来泰知道女儿来了,忙拨马退下。
那姑娘见邹来泰甲上带血,忙问:“爹爹你受伤了?”
“伤势不重,女儿只管放心。这唐将是咱的仇人薛丁山,武艺出奇,你要小心。”
“爹爹放心,我的师父在后阵给我观战呢,您快回去吧!”
“女儿如能胜他,最好生擒过来,我要将他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姑娘应了一声,直奔阵前。薛丁山抬头一看,好一员女将!
朱砂盔银花飘,何首乌头上开芍药。连环甲,防风镜,蒿根旗子黄连绦。丝缎缝成金花袍,上面绣着灵芝草。内衬一件石榴袄,腰中系三七股拧成带一条。面似桃花容颜好,眼似秋水起波涛。鼻如悬胆,口似樱桃,恰似仙女下天曹!
薛丁山看罢暗想:“这丫头看来非等闲之辈,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呀!”用玲珑戟一点,说道:“对面女将,通名上来!”
姑娘勒住坐骑,见薛丁山相貌俊秀,潇洒不羁,盔甲鲜明,气势压人,便说道:“我乃关中元帅邹来泰之女邹玉娘,奉西凉王之命,随父帅把守青龙关。你就是薛丁山吗?”
“正是你家二路元帅。”
邹玉娘心中暗想:这薛丁山人品不凡,难怪梨花看上了他,杨凡怎能跟他比呀!今天待我将他生擒,再引来梨花,让她看着我把这薛丁山千刀万剐,为姑夫和表兄报仇!想到这儿,她大声喝道:“薛丁山,你快下马服绑,听候发落;如若不然,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薛丁山嘿嘿冷笑一声:“黄毛丫头休要夸口,你若胜了我的玲珑戟,任凭你发落,如若胜不了我,你的这条小命也难保!”
邹玉娘大怒,双手一抖百合枪,奔薛丁山刺来。薛丁山摆戟,急架相还。他这一伸手,才知邹玉娘的这条枪不寻常。她这条枪挑拨撩刺,变化多端。
薛丁山见姑娘杀法厉害,不敢轻敌,便使出全身武艺拼杀。二人大战足有百余回合,难分胜负。
正在此时,青龙关锣声震耳。邹玉娘一听锣响,知道师父要亲自上阵,让自己退回,忙虚晃一枪,大叫:“薛丁山,非是姑娘战不过你,怎奈后阵鸣金,姑娘要回关去了!”
薛丁山见姑娘要走,催马便追。
青龙关三声炮响,跑出一队人马。前边杏黄大旗飘扬,上绣八卦,旗下百余名小老道,各持一根禅杖,到阵前左右一分,后面蹿出一只八叉梅花鹿,鹿上端坐一个老道。
这老道相貌丑陋,面似黑漆,两道扫帚眼,一对黄眼珠,大鼻子,翻鼻孔,蛤蟆嘴,连鬓红胡子;头戴九梁道巾,正中镶一颗夜明珠,身穿道袍,上绣日月太极图,腰系鹅黄丝绦,足登麻鞋;左肋挎一兜囊,不知装的何物,手中端一把叉条杖。
薛丁山记起师父说过:和尚道士不好惹,女将不好惹,不够尺寸的矬子不好惹。这几种人,没有出奇的本领,不敢上阵。看来这道士定有奇能,我必须多加小心!想罢,高声叫道:“道长何方修炼?尊姓大名?为何来到阵前?”
老道带住了梅花鹿,端详一下薛丁山,口中念道:“无量佛,贫道出家铁壁山黑风洞,道号铁板道人。方才那邹玉娘是贫道的弟子,贫道岂能见她和你争斗而坐视不管?你就是大战寒江关、霸占樊梨花的薛丁山吧?”
薛丁山一听,火撞顶梁:“呀——呸!贼道休要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乃大唐龙虎状元、二路元帅,岂能做出无耻之事?你乃出家之人,理应修身养性,超然世外,一心奉道,以求早成正果;不应来此拼杀,大开杀戒。听我良言相劝,赶紧回山修道,云中来,雾中去,何等逍遥!否则,只怕祸到临头,后悔不及!”
铁板道人哈哈大笑:“好个巧嘴的薛丁山,贫道所以下山,就是要大开杀戒,了结尘缘。你如知道贫道厉害,快快下马服绑,随我进城,听候邹元帅发落。否则,贫道一动手,只怕你要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薛丁山听罢,气冲牛斗,双手一抖玲珑戟,奔铁板道人刺去。铁板道人并不慌忙,手中的叉条杖一摆,架开了玲珑戟。这二人的坐骑,一个是宝马玉麒麟,一个是八叉梅花鹿,来来往往,战在一处。
后阵上,薛仁贵见道人一上阵,心中就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他知道,大凡和尚道士上阵。定然有出奇的本领或善打暗器。他生怕薛丁山有个三长两短,所以,两只眼死死地盯着铁板道人,随时准备接应。
铁板道人和薛丁山战有五六十个回合,忽然一圈梅花鹿,往下败退。薛丁山并未思索,催马直追。
薛仁贵一看,就知道有诈,急忙吩咐鸣金,顿时锣声大作。
薛丁山明明听到锣声,可他求胜心切,假装没有听见,依然催马追去。
铁饭道人的兜内装着碗口大小的十二块铁饭。铁板是圆形的,中间厚,周围薄,如同刀刃一般,中间有个铁鼻儿,上拴一挂两丈多长的链子。这链子乃是金、银、铜、铁、锡打成,柔中有刚,刚柔相济。这十二块铁板乃是道人多年苦修练就,扔出去就同旋风一般,扔得准,打得狠,所以人们称他为铁板道。
今日他见薛丁山杀法骁勇,不能取胜,才故意败退,要用这铁板败中取胜。他见薛丁山催马紧追不舍,已离他不远,就将叉条杖交在左手,右手取出铁板,一口气扔出四块。薛丁山正凝神追赶,猛然见几个铁板冲他飞来,他不知是何暗器,在马上稍一怔神,就有两块铁板打在他的胸上,顿时鲜血直流。薛丁山叫声“不好”,还没等他圈马逃回,铁板道人的梅花鹿如同闪电一般冲到他的面前。道人一杖将薛丁山打落马下。西凉军卒蜂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押入后阵,那宝马玉麒麟、玲珑戟也都被西凉兵抢去了。
铁板道入拿住了薛丁山,在马上洋洋得意。这下可把唐营众将气坏了。薛仁贵的结义兄弟、御总兵薛先图一抖手中的镔铁枪就冲上阵去,薛仁贵想拦也拦不住了。
铁板道人见唐营冲出一员唐将,口中念道:“无量佛,来者何人,通名受死!”
薛先图虎目圆翻,骂道:“我乃薛先图。妖道,你阵前伤人,大开杀戒,还念什么无量佛,真是无耻!休走,看枪!”说着,端枪冲铁板道人刺去。
铁板道举杖急架相迎,二人来来往往,战有五十余合。薛先图渐渐不支,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情知不好,拨马就要走。铁板道人哪里肯放,一催梅花鹿,举起叉条杖,泰山压顶一般奔薛先图打去,可怜薛先图被一杖打得脑浆迸流,气绝而亡。
薛仁贵一看,疼得差点儿从马上裁下来,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员小将,催马冲上前去,口中高叫:“伯父,我要为父报仇!”
薛仁贵定睛一瞧,原来是薛先图之子薛成。薛成一见父亲阵亡,疼得肝肠欲断,气得七窍生烟。他催马冲上阵去,薛仁贵已无法拦阻。
薛成一看见铁板道人,眼就红了,也不搭话,挥枪直刺过去,铁板道人举杖架住。二人战在一处。真是一人舍命,万将难抵。那薛成报仇心切,越战越勇。
铁板道人知道如此硬拼,于已不利,带马就跑。薛成一心要报父仇,穷追不舍。铁板道人见他靠近,掏出铁板冲他扔去,正打在薛成的脑门上,鲜血流淌,蒙住了薛成的双眼。薛成“哎呀”一声,左手一捂伤口,拨马要走。铁板道催梅花鹿飞奔过来,一叉条杖结果了薛成的性命。
薛仁贵一看,肝胆俱裂。唐兵已先后把薛先图和薛成的尸首抢回。薛仁贵极力控制自己的情感,命人将尸首抬回大营,并传下命令:“不经本帅命令,哪个敢上阵,斩杀勿论!”
众将纷纷上前讨令,元帅左瞅右看,就是不准。这时,程咬金看了一眼窦一虎,窦一虎忙凑上去,说道:“老爷爷,我如上阵打败这个铁板道,你该在元帅面前提我和薛小姐的亲事了吧!”
程咬金一点头:“那是自然。”
窦一虎急忙上前参见元帅,说:“末将愿上阵会会那个老道。”
薛仁贵正左思右想,想选一个能与铁板道人交手的人。他见窦一虎讨令,紧皱的双眉舒展了,说道:“一虎将军,你的本领我知道。不过这道人非同小可,你要多加小心,一定要注意他的暗器,千万别上当。本帅不求你立功回营,但求你平安无事。”
“我知道了,请元帅放心。”
薛仁贵命火工司放炮三声,送窦一虎上阵。这时,薛金莲走到窦一虎面前,说:“一虎兄长,千万要小心,不可大意。你看我哥哥都被擒去了,唐营中可不能没有你呀!”
窦一虎一听这话,如驾五彩祥云,美得都要上天啦!心中暗想:看来薛小姐对我有那么点儿意思了。但愿苍天睁眼,神佛保佑,助我窦一虎今日一战成功,打败老道,夺下青龙关,成全我与薛小姐的婚姻!想罢,冲薛金莲一笑,亲昵地叫了一声:“妹妹!”然后说,“你放心吧,就凭我手中的这条黄金棍,即使打不死这牛鼻子老道,也不会败在他的手下。”
薛金莲微微一点头,眼圈儿红了。窦一虎一看,顿觉心里热乎乎的。他手提黄金盘龙棍,撒腿如飞,直奔阵前。他要大战铁板道人!
要知窦一虎胜负如何,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