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一剑向呼天鹏刺去。呼天鹏虽然喝得挺多,微有醉意,但心里什么都明白。刚才,他见月娥出手不凡,剑法巧妙,便有点儿犯疑:“这些人天黑上山,才貌出众,看样子不像是平常之辈,莫非是单家搬来的能人?”因此,他有了戒备,目不转睛地盯着月娥。
如今,他见月娥持剑刺来,赶忙向旁边一闪,喝道:“丫头!你要干什么?”
月娥见这剑没有刺中,紧接着第二剑又闪电般地刺去,这剑来得太快,呼天鹏来不及躲避,右肋中了一剑。可是,他穿的是狻猊皮铠,一般的刀剑刺不进去,所以他只打了一个趔趄。他正要高声叫人,月娥的第三剑又奔胸刺来。这一剑又快又急。呼天鹏不但没躲,反而挺胸迎了上去,一下子把剑顶了回去,月娥反倒退了一步。她没想到呼天鹏这么厉害,连续三剑,竟未伤害他半根毫光。
这时,呼天鹏醉意全消,已恢复常态。他眼露凶光,骂道:“你们这些家伙,都是我网里的鱼,我让你们一个个不得好死!”随即大声叫喊,“来人呐,快进来给我抓人!”
就在他喊叫的同时,只见洪潭夫人一扬手,一支袖箭飞也似地直奔他的咽喉射去。他猝不及防,那箭不偏不斜,正中他的喉咙,“不好!”他惨叫一声,歪歪斜斜就要倾倒。此时,月娥的宝剑又到了。这次,她学乖了,奋力直向他的面门刺去,呼天鹏倒了下去。月娥又补一剑,刺进他的喉咙,他一咧嘴,一蹬腿,就一命呜呼了。
月娥见呼天鹏已死,大声叫道:“三哥阴魂不远,小妹给你报仇了!”
原来,这叫月娥的乃是单金凤,叫洪潭的是罗章,马童是程通。真正的洪月娥和李月英倒是名副其实地扮演了“洪潭”的夫人。那袖箭正是洪月娥发射的。
巧扮洪潭之计是程通想出来的,他估计万花岭偏处一角,消息闭塞,定然不知对松关已经投唐,而且抓住呼天鹏急于投奔西凉,要和西凉将官交往的心理,所以才孤注一掷,订下这个办法。他们原打算上了山就动手,和单成虎里应外合,直捣呼天鹏的巢穴,救出单玉虎。没想到他们上山时,兵刃都被扣留在寨门处,已无法按原计划进行,只好随机应变。单金凤怀着对呼天鹏的刻骨仇恨,什么都豁出去了。她见呼天鹏对她不怀好意,便以舞剑助兴为名,行刺杀呼天鹏之实。那程通见呼天鹏调戏自己的妻子,忍了再忍,但还是做了一些小动作。
这时,喽兵听见喊声已闯了进来,单金凤将一把宝剑扔给了罗章。两人挥动宝剑砍倒了几个喽兵,程通、洪月娥、李月英拾起了他们的兵刃,也和喽兵交上了手。程通大喝一声:“你们的寨主已被我们杀死,你们谁还敢动手!”
众喽兵一听,一个个呆若木鸡。程通上前把呼天鹏的脑袋割了下来,用手提着,喊道:“你们看,这是谁的脑袋!”
众喽兵呼啦一声,都向厅外跑去。单金凤蹿上前去抓住一个喽兵,用剑逼着他,说道:“快,带我去找昨天抓来的那个人。”
那喽兵战战兢兢地领着单金凤和程通来到关押单玉虎的地方。不料,单玉虎已不在那里,看管单玉虎的喽兵也不见了。单金凤急得团团转,她担心大哥又出事了。
单玉虎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原来,就在今天晚上,单玉虎被押了出来,可没有去聚义厅,而被送到后山的一个小庭院里。一个丫环早在那里等候,见着喽兵就说,“这犯人交给我,你们可以走了。”
丫环把单玉虎带到房门前,掀开门帘儿,叫道:“夫人,犯人来了!”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回答:“把他带进来。”
单玉虎被推进房门,那丫环把门关上,走了。房内悬挂着鸳鸯灯,金碧辉煌,典雅富丽,木雕花床上铺着锦褥绣被,案桌儿上香炉里插着香,散发出缕缕幽香。单玉虎心想,这分明是女人闺房,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他正在思忖,忽然传出银铃似的笑声:“单寨主,你认识我吗?”
单玉虎顺声一看,软椅上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一双大大的水灵灵的眼睛,秋波荡漾。单玉虎认出这个女人就是昨天保他不死的压寨夫人,说道:“认识,早领教了。”
“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你怎么不谢谢我呢?”
单玉虎冷冷地说道:“我只知道你跟着呼天鹏,带着喽兵,扫平了我们千陀岭!”
那女人站起身走到门前,插上门闩,转身妩媚一笑,说道:“你真好记性!不过,我这个人,可不爱杀人。上天都有好生之德,我们何苦要把活蹦乱跳的人杀掉呢?这岂不是罪过?”
单玉虎气哼哼地说道:“你说得好听,那你到千陀岭干什么去了?”
我只是跟着我的男人到你们那里去观赏观赏,请你们也归顺西凉,并无恶意。没有想到两家竟会厮杀起来,我只好一旁观虎斗,连一个手指头都没动。回来我还埋怨我男人呢!”
“你丈夫是个魔鬼,你也不是好东西!”
那女人扑哧一笑,柔声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有道是夫唱妇随,但也有夫唱妇不随的。我就是夫唱妇不随的,你不相信吗?”
“你们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你反要把自己打扮成女菩萨,真不知羞耻!”
女人并不动气,依然柔媚地说:“单寨主,不要骂人嘛。就说昨天,如果不是我开口说情,你早已成刀下之鬼了!说我是女菩萨,也不过分呀!你就是不谢谢我,也不该骂我呀!”
单玉虎一生在江湖闯荡,除了和妹妹接触外,还真没和女人打过交道,更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癞皮癞脸的女人。他没好气地说:“把我押来干什么?要杀开刀,要剐动手!”
那女人嘿嘿一笑,说道:“单寨主怎么老是要提“杀”字呢?我就不愿意听“杀”字。我们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结为秦晋之好吗?”
“杀弟之仇,不共戴天。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报此深仇!”
那女人听后,不但不动怒,反倒竖起拇指,夸赞道:“果然是个英雄,虎死不倒威,有志气,好样的!不过,谁杀你的弟弟,你心里有数,总不能把我牵连进去,记在我的帐上吧!”
单玉虎被她这一夸奖,倒不知如何回答好了。那女人秋波一闪,嫣然一笑,说道:“来,坐下,咱二人好好叙谈叙谈。”
“叙谈什么?你们把我绑得这么结实,你和我有什么可叙谈的!”
那女人又一笑,说道:“单寨主,真对不起,我失礼了。不过,只要我们两个人叙谈得好,我会立即给你松绑,待为上宾!”
单玉虎一惊,她要和我谈什么呢?他不由瞅了她一眼,只见她二目含情,脸带红晕,紧身的上衣裹着丰满的身躯,凸出两座乳峰。他不免警惕起来。这样的风流女人,在这除她和自己并无第三个人的寝房里,要和他谈什么呢?
那女人和颜悦色地走到单玉虎身边,身上的香气沁入单玉虎的心肺,那闪闪的秋波勾人魂魄。单玉虎不由往后一闪身。她柔声说道:“单寨主,我不会吃掉你的!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单玉虎痴痴地站着,摇摇头。
那女人忽然收起了笑容,面露哀伤,说道:“单寨主,我叫韩月梅,本是好人家的闺女,那呼天鹏看我有几分姿色,把我抢上山来,强迫成婚。在这个鬼地方,我求生不得,欲死不能,总想找个时机逃出去。单寨主乃是英雄,是个扶危救困的人,能不能助我一臂之力,把我从苦海中救出去?”
她说得如泣如诉,娓娓动听,还真把单玉虎说动心了。
她说的是真话吗?除了名字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她原是汾州韩家寨韩天亭的独生女儿,她母亲早年去世,她父亲视她为掌上明珠,对她百依百顺。韩天亭是一个大富户,练得一身好武艺。韩月梅聪明机灵,自幼便跟着父亲习文练武,等到长到了十六七岁,武艺还真学得差不多了。她身材窈窕,姗姗细步,两眼流出万种风情,招引得当地的浮浪少年魂不守舍。说媒提亲者门庭若市。
那韩月梅情窦已开,以切磋武艺为名,经常出外和一些公子哥儿鬼混。天长日久,让韩天亭知道了。韩天亭差点儿没气死,再也不许她出门。
那韩月梅被关在绣楼内,对景伤春,时常在窗前观望,卖弄风骚。这一天,呼天鹏从这儿经过,无意中看见窗前的韩月梅,两道细眉,一双俊目,薄施脂粉,天生丽质。他立时神魂飘荡,呆若木鸡。韩月梅见一个丑陋的青年直盯住她不放,感到好笑,便嫣然一笑,回房去了。
呼天鹏是江湖上有名的大盗,得过异人传授,武艺超群,平生最爱女色。他看见韩月梅对他一笑,便认为她对自己有心了。当天晚上,他施展轻功,蹿到韩府绣楼,撬门入室,见韩月梅酣然入睡,娇娆动人,不禁欲火大作,伸手去撩被子,钻了进去。韩月梅从酣睡中惊醒,见有人楼住了她,正要反抗,可呼天鹏双臂有千斤之力,她挣扎不开……
以后,呼天鹏几乎每晚必到,凌晨才走。这事儿又让韩天亭知道了。他气愤已极。这天早晨,他来捉奸,正值呼天鹏从女儿房中出来,他拿出宝剑,向呼天鹏刺去,呼天鹏大吃一惊,连忙躲开。韩天亭第二剑又到了,呼天鹏侧身一闪,飞起一脚,狠狠地向韩天亭踢去,正踢在小肚子上。可怜韩天亭年老体衰,经不住这致命的一脚,向后一仰,立时气绝身亡。
韩月梅闻讯,从房门出来,见父亲一死,也只干嚎了几声,便草草埋葬了。从此之后,她把呼天鹏收留在家中,公开地做起夫妻来了。
乡里议论纷纷,韩月梅在家乡待不下去了,于是变卖了家产,跟随呼天鹏来到西凉。
呼天鹏打死了万花岭的头目,自立为寨主。有时,呼天鹏离寨远出,韩月梅欲火难忍,便暗中找人寻欢作乐。
昨天,她一见单玉虎俊美的眉目,健壮的身体,潇洒的姿态,就迷恋上了。心想:天下竟有这样动人的男子,如果能和他睡一晚,就是死了,也心甘情愿。因此,她先保他不死,然后,便绞尽心计,想法把单玉虎弄到手。
今天晚上,她打扮一番,只穿一身薄薄的白绸衣裤,露出冰玉肌肤。她和不少男人打过交道,知道要引诱单玉虎这样的人上钩,并不会像一般的男人那么容易,一看见她就骨头酥软,惟命是听;对付单玉虎,得需要几副嘴脸。
刚才,她对单玉虎说的那一席谎话,果然把单玉虎感动了。
单玉虎紧锁眉头,沉思片刻,说道:“夫人,我愿意帮助你脱离这魔窟,可我是一个阶下之囚,这万花岭异常险峻,插翅难飞,如何能逃出去呢?”
韩月梅即刻显现出无限感激的样子,说道:“单寨主,太谢谢你啦!我马上把你放了,你我二人双双逃出万花岭,一路都有我的心腹之人,会放我们走的。”
“我乃被俘之将,万一被呼天鹏的心腹发现,不但我逃不出去,恐怕也得连累你,岂不弄巧成拙?”
韩月梅故意凝思了一会儿,说道:“单寨主,你想得真周到。这样吧,你今晚在我这儿暂住一夜,明天早晨,我命人去请呼天鹏,你躲在门后,他一进来,你给他一剑。既报了杀弟之仇,又可救我脱离苦海。此计如何?”
单玉虎略一思索,说:“此计甚好,只是要夫人多多费心了。”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韩月梅,哪知韩月梅正盯着他。二人目光相遇,单玉虎这个硬汉子赶紧低下头,脸上居然微微泛起红晕。韩月梅一看,心说:有门儿,看来难逃我的手心了!她走近单玉虎,有意地靠近他的身躯,这使单玉虎不知所措,又惶恐,又不安。
韩月梅把单玉虎的绑绳松开了。单玉虎十分感激韩月梅,说道:“夫人,我没有想到你真是一个女菩萨!”
韩月梅抿嘴一笑,掀开桌上的苫布,露出一桌丰盛的酒菜,说道:“我知道你又饿又冷,已给你准备好酒菜了,快用膳吧!”
单玉虎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一见那丰盛的菜肴,一闻那芬芳的酒香,真是垂涎欲滴,又不好意思上前。韩月梅一笑:“还客气什么,快吃吧!”
单玉虎上前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过了半天,才抬起头来望了一眼韩月梅,见韩月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便羞涩地一笑,说道:“我失礼了,竟忘了让你和我一道吃!”
韩月梅大大方方地坐在单玉虎对面,说道:“我已吃过了,敬你一杯酒吧!”
她给单玉虎和自己都斟满了酒,说道:“单寨主,你我同干一杯,祝我们二人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二人一饮而尽。韩月梅频送秋波,话语温柔。在单玉虎的眼里,她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女人,是一个温顺娇柔,婀娜多姿的女人,自然地对她产生一种同情,流露出一种好感。
韩月梅见时机已到,便单刀直入地问道:“单寨主,你我今后如何称呼呢?”
单玉虎一怔,这个问题他还真未曾想过呢!他不好回答,也就没搭话。
“单寨主,你我二人在一房中,如别人知道,还不知如何议论呢!我跟呼天鹏虽是夫妻,但是名不正,言不顺,没有经过明媒正娶。说句心里话,我真心喜欢你……干脆,我就嫁给你吧!你不嫌弃我这残花败柳吧?”
她这一问,弄得单玉虎瞠目结舌,低下了头。他觉得韩月梅令人怜爱,心直口快,妩媚动人,自己不能因为她是“残花败柳”而拒绝她。
韩月梅见他欲吉不语,便站起身来站到他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单寨主,怎么样?你我郎才女貌,是天生的一对,结为夫妻有什么不好呢?你说一句,行不行?”
单玉虎的心怦怦直跳,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说道:“你容我好好想想。”
韩月梅是情场上的老手,知道此刻不宜再逼着追问,眼珠一转,变换了招法。她冲单玉虎一个媚笑,娇声娇气地说道:“对,这终身大事是应当慎重。单寨主近日受尽折磨,还是早点安睡吧。”
她走到床前,铺好被褥,上床钻进被窝儿,脱掉了紧身外衣,火红的小衣裳烘衬着白玉般的臂膀、脖颈。她用含情的目光盯着单玉虎,柔声呼唤:“来,快睡吧!”
单玉虎站起身来扭头一看,立时怔住了,感到一阵晕眩。猛然,一个血淋淋的身躯,耸立在他眼前,大喊道:“大哥,快给我报仇呀!”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那身躯不见了。转眼又换成了四个血淋淋的人头,喊道:“玉虎,我们田家四龙死不瞑目,你若不给我们报仇,贪图欢乐,将来有何脸面见我们?”
忽然,四个人头又不见了。
他觉得三弟与田家四龙的阴魂未散,他们在告诫他莫要贪欢,要快些为死者报仇。实际上,这是一种幻觉。这一幻觉如同一桶凉水浇透了他的全身,使他立刻清醒过来。他暗骂自己:单玉虎呀单玉虎,亏你还是个男子汉,你的亲兄弟和田家四龙惨死呼天鹏之手,尸骨未寒,你却把他们忘在一边,竟与仇人呼天鹏的妻子亲近起来!你算什么英雄?
他正在自谴自责,那韩月梅见他还不上床,急急催道:“单寨主,快来呀!”
单玉虎此时心坚如石,斩钉截铁地说:“你睡你的吧,我不想睡!”
韩月梅见他变卦,怕到手的鸭子飞走,于是把语气变得异常和缓,说道:“单寨主,我跟你跟定了,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明天我定与你一起把呼天鹏杀掉,替你兄弟报仇。今夜,你快快歇息吧。”
单玉虎说道:“这仇,是要报的,而且非报不可,但要由我来报,由我们单家的人来报!”
他见墙上挂着一把宝剑,蹿上前拿了下来,说道:“对不起,我要走了。”
韩月梅见他拿剑要走,立时脸色煞白,一边穿衣裳,一边急问:“你往哪儿去?”
“我找呼天鹏报仇去!”
单玉虎说着走到门前,拉开门闩,把门打开了。他大踏步走出门外。
韩月梅急得差点儿哭了,她下床穿上鞋,赶忙追了出来,低声叫道:“单寨主,这可不是你们千陀岭,你这一去不是找死吗?”
“为兄弟与田家四龙报仇,死有何惧?”
韩月梅见他已无回房之意,心急如焚。她眉头一皱,便哭泣着哀求道:“单寨主,你可不能拿走我的宝剑呀!它是我护身之物,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请看在我救你的情分上,把宝剑还给我吧!别的什么我也不管了……”
单玉虎一听这悲凄的声音,不由善心发作:我拿走她的宝剑,如报不了仇,她在呼天鹏面前怎么交代?必死无疑呀!看在她救我的情分上,把剑还给她吧!他把剑向韩月梅一扔,说道:“好,姓单的不做损人的事儿,这剑还给你!”
韩月梅接住宝剑,立时杏眼圆睁,银牙紧咬,变成一副狰狞可怖的嘴脸,厉声叫道:“姓单的,你不识抬举,盗我宝剑,戏弄你家姑奶奶,休走,看剑!”
她边说边抽出冷森森的宝剑,噌!蹿上前来,对着单玉虎就是一剑!
欲知后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