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过后的周一清晨，墨燃和楚晚宁像往常一样一起上学。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灼人，照在楚晚宁新洗的校服上，散发出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今天下午有物理实验，"墨燃边走边说，"我们一组吧？"

楚晚宁点点头，嘴角微微上扬："别像上次一样把电路接反了。"

墨燃夸张地捂住胸口："哇，楚晚宁居然会开玩笑了！我要记入史册！"

楚晚宁白了他一眼，但眼中带着一丝罕见的轻松。自从住进墨燃家，他的表情比从前生动了许多，虽然对其他人依然冷淡，但在墨燃面前，那层坚冰正在慢慢融化。

两人刚走到校门口，就察觉到不对劲。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墨燃皱眉，下意识靠近楚晚宁一步。

"怎么回事？"墨燃低声问。

楚晚宁的身体已经绷紧，手指不自觉地攥住书包带："不知道。"

刚踏进教学楼，班主任李老师就匆匆迎上来，脸色异常严肃："楚晚宁，墨燃，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墨燃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李老师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先到办公室再说。"

办公室里，校长和年级主任都在，气氛凝重。校长示意他们坐下："楚同学，有个不太好的消息。昨天下午，你父亲来学校闹事，当时正好是放学时间，很多师生都看到了..."

楚晚宁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墨燃能看到他细瘦的手指在膝盖上微微发抖。

"他...说了什么？"楚晚宁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校长和李老师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声称我们学校'拐骗未成年人'，说墨燃同学'诱拐'你离家出走...还说了很多关于你家庭状况的话。"校长顿了顿，面露难色，"包括你母亲的病情...和你自己的...心理问题。"

墨燃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那个混蛋！他凭什么——"

"墨燃！"李老师严厉地制止他，"注意言辞。"

楚晚宁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墨燃低头看他，发现他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呼吸变得又浅又快。

"楚晚宁？"墨燃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你还好吗？"

楚晚宁如梦初醒，猛地站起来："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间。"

不等回应，他就快步走出办公室。墨燃想追上去，被李老师拦住："给他一点空间吧。"

"老师，您不知道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墨燃声音发颤，"那些伤...都是他打的！现在他又来学校闹事，楚晚宁他——"

"我们知道。"校长打断他，"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墨先生提供的家庭暴力证据很充分，法院已经签发临时保护令，禁止楚先生接近楚同学。"

墨燃稍微松了口气，但心脏仍然为楚晚宁揪紧："我去找他。"

走廊上，学生们好奇的目光如影随形。墨燃听到零碎的议论声飘进耳朵：

"听说他爸是个酒鬼..."

"他妈在精神病院..."

"难怪整天阴森森的..."

"肯定是看中墨燃家的钱..."

墨燃猛地转身，凶狠地瞪向声音来源，那几个学生立刻噤若寒蝉。

洗手间里空无一人，最里面的隔间门紧闭着。墨燃轻轻敲门："楚晚宁？是我。"

没有回应，但墨燃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呼吸声。

"开门，好吗？"墨燃放柔声音，"我们回家，不上课了。"

隔间里，楚晚宁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指甲深深掐进头皮。父亲的话回荡在耳边："我儿子有病！遗传他妈的精神病！他们全家都不正常！"然后是哄笑声，指指点点，那些他拼命隐藏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撕开，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楚晚宁？"墨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求你了，开门..."

楚晚宁机械地站起来，打开门锁。墨燃推门而入，看到他的样子，倒吸一口冷气——楚晚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痕，眼睛里满是血丝，像是随时会崩溃。

"我们回家。"墨燃一把抓住他的手，发现冰冷得像尸体，"现在就回。"

楚晚宁任由他拉着，像个木偶一样跟着走。墨燃给李老师发了条短信，然后直接带楚晚宁离开了学校。

出租车里，楚晚宁盯着窗外，一言不发。墨燃想握住他的手，却被轻轻躲开。

"别..."楚晚宁的声音几不可闻，"脏。"

墨燃胸口一阵刺痛："你不脏。是你父亲...他是个混蛋，但你不是他。"

楚晚宁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回到家，楚晚宁径直走向客房，关上门。墨燃站在门外，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像受伤的小兽。他想敲门，又怕惊扰对方，最终只是背靠着门坐下，安静地守着。

两小时后，门开了。楚晚宁走出来，看到墨燃坐在地上，明显愣了一下。

"你...一直在这里？"他的声音嘶哑。

墨燃站起来，膝盖发麻："嗯。饿了吗？我叫了外卖。"

楚晚宁摇头："我不饿。"他的目光躲闪，"墨燃...我想搬出去。"

"什么？"墨燃如遭雷击，"为什么？"

"已经...麻烦你太多了。"楚晚宁盯着地板，"现在事情闹大了，对你影响不好。"

墨燃抓住他的肩膀："你在说什么傻话？我根本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

楚晚宁轻轻挣脱："我在乎。"

接下来的几天，楚晚宁变得越来越沉默。尽管法院已经签发保护令，校园里的流言却愈演愈烈。有人说楚晚宁装可怜博取同情，有人说他利用墨燃攀附豪门，更有甚者，传言他有精神病会伤害同学。

墨燃每天寸步不离地跟着楚晚宁，用眼神吓退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但楚晚宁似乎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将自己与所有人隔开，包括墨燃。

周四中午，墨燃在食堂找不到楚晚宁，最后在天台发现了他。楚晚宁坐在角落，手里拿着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吞下。

"楚晚宁！"墨燃冲过去，"你还好吗？"

楚晚宁迅速收起药瓶："嗯。"

墨燃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指甲抓出来的："你的手..."

楚晚宁拉下袖口："没事。"

"别骗我！"墨燃声音发抖，"你是不是...抑郁症又严重了？"

楚晚宁没有否认，只是说："会好的。"

墨燃想抱住他，想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楚晚宁周身散发的疏离感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墨燃轻声恳求，"专业的心理医生..."

"不用。"楚晚宁站起来，"回去吧，要上课了。"

下午的课堂上，班主任宣布了一个消息："根据学校安排，下周一开始期中考试。请大家认真准备。"

墨燃看向楚晚宁，后者正盯着桌面，眼神空洞。自从家庭秘密被曝光后，楚晚宁的状态急转直下，经常走神，作业质量也明显下降。

放学路上，墨燃试图活跃气氛："周末我们一起复习吧？你帮我补补物理，我请你吃火锅。"

楚晚宁摇头："我周末...有事。"

"什么事？"

"私事。"楚晚宁的回答简短冷淡。

回到家，楚晚宁直接进了客房，再没出来。晚饭时，墨燃敲门叫他，里面传来闷闷的回应："不饿，你们吃吧。"

墨清池看着儿子担忧的表情，叹了口气："给他点空间。这种创伤需要时间愈合。"

"但他不吃药也不吃饭，这样下去会垮的！"墨燃烦躁地抓抓头发。

"有时候，人需要先跌入谷底，才能学会爬上来。"墨清池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他需要帮助，你要让他自己开口。"

周六一早，墨燃发现楚晚宁的房门开着，人却不在。桌上放着一张字条："出去一趟，晚上回。"

墨燃立刻拨通楚晚宁的电话，却提示已关机。他坐立不安地等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楚晚宁才回来，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睛红肿，像是哭过。

"你去哪了？"墨燃冲上去，"手机为什么关机？"

楚晚宁避开他的目光："看我妈。"

墨燃一愣："医院让探视了？"

"嗯。"楚晚宁声音很轻，"她...情况不太好。"

墨燃这才注意到楚晚宁手腕上多了一道伤痕，像是被什么抓伤的："这是怎么回事？"

楚晚宁抽回手："不小心划的。"

墨燃不信，但不敢追问。他注意到楚晚宁走路有些不稳，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你还好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没事。"楚晚宁走向浴室，"想洗个澡。"

浴室门关上后，墨燃发现楚晚宁的外套口袋里露出一张纸角。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抽出来看了——是一份转学申请表，已经填好了一半。

墨燃的手开始发抖。楚晚宁要走？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他站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直到浴室水声停止，才慌忙将表格塞回原处。

楚晚宁出来时，墨燃假装在沙发上玩手机，心跳如鼓。

"墨燃。"楚晚宁突然叫他。

"嗯？"墨燃抬头，努力保持平静。

楚晚宁站在浴室门口，头发还滴着水，瘦削的身体在宽大的家居服里显得更加单薄："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墨燃喉咙发紧："干嘛突然说这个？"

楚晚宁摇摇头，转身回了客房。

周日，墨燃决定不再假装无事发生。他敲开楚晚宁的房门，直接问道："你要转学？"

楚晚宁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平静地点头："嗯。"

"为什么？"墨燃声音发抖，"是因为那些流言吗？还是因为我做了什么——"

"不是你的问题。"楚晚宁打断他，"是我...需要换个环境。"

"骗子！"墨燃红了眼眶，"你明明说过...说过我们会一直..."

楚晚宁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但很快恢复平静："那只是客套话。墨燃，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父亲说得对，身份有别。"

"去他妈的身份！"墨燃抓住他的手腕，"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

楚晚宁轻轻抽出手："朋友？"他苦笑一声，"你知道学校里现在怎么说我们吗？说我是你的'小宠物'，说我用身体换你家的钱..."

"谁说的？！"墨燃暴怒，"我撕烂他们的嘴！"

"不重要。"楚晚宁摇头，"重要的是，这些流言会影响你的声誉，你父亲的地位。而我...我已经习惯了。"

墨燃胸口剧烈起伏："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但我在乎！"楚晚宁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又压低，"墨燃，你不明白吗？和我在一起，你只会被拖累。我的人生已经毁了，不能连累你。"

"所以你就要一走了之？"墨燃声音破碎，"连个机会都不给我？"

楚晚宁别过脸："...这样对大家都好。"

周一早晨，墨燃发现楚晚宁的房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床铺整齐，书桌上放着一封信和那台墨燃送他的平板电脑。

墨燃双手发抖地打开信：

「墨燃：

我走了。转学手续已经办好，勿寻。

谢谢你给予的一切，尤其是那段短暂却美好的时光。那是我生命中最明亮的记忆。

请忘了我这个过客，你值得更好的人生。

楚晚宁」

信纸上有几处皱痕，像是被泪水打湿过。墨燃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掏出手机疯狂拨打楚晚宁的电话，却只听到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墨燃冲出门，奔向学校。教室里，楚晚宁的座位空荡荡的，桌上已经贴上了新名字。李老师告诉他，楚晚宁的转学手续是加急办理的，昨天就已经生效。

"他去哪了？"墨燃声音嘶哑。

李老师摇头："不清楚。他父亲来办的，有法院的监护权文件。"

墨燃如坠冰窟——楚晚宁又回到了那个恶魔手中？

课间，墨燃听到几个女生在议论："听说那个转学生退学了？"

"早该走了，整天阴森森的..."

"墨燃终于解脱了，被他缠了那么久..."

墨燃的理智之弦啪地断裂。他冲过去，一把揪住那个女生的衣领："你他妈再说一遍？！"

女生吓得脸色煞白："我...我只是..."

"楚晚宁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善良！比你们所有人都坚强！"墨燃几乎是吼出来的，"他对我...他对我..."

话到嘴边，墨燃突然哽住。他意识到自己要说的是什么——他对我而言，比任何人都重要。不仅仅是朋友，不仅仅是同学，而是...更特别的存在。

走廊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失控的校霸。墨燃松开那个女生，转身跑出教学楼。

他没有注意到，在走廊拐角处，一个清瘦的身影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然后悄然离去。

向光坠落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