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月盯着公司邮件里的通知，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直到指节泛白。
"任命季明月担任科林集团合作项目协调人，负责双方沟通对接工作。"
简单的一行字，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部门主管李总的办公室。玻璃墙后，李总正在打电话，脸上挂着季明月熟悉的、谈成大生意后的笑容。
"听说你昨晚表现很出色。"同事小林滑着椅子凑过来，"连科林的宋总都点名要你负责这个项目。"
季明月猛地转头："他点名要我？"
"李总刚才说的。"小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认识那种级别的大佬的？"
季明月喉咙发紧："只是昨晚酒会上见过一面。"
"哦？"小林挑眉，"那他怎么特意问起你的全名，还说'季明月这个名字很美，让人想起故乡的月亮'。"
季明月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宋之珩高中时常对她说的话。
"我去准备会议资料。"她匆忙起身，逃也似地离开了八卦中心。
洗手间的镜子里，季明月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七年了，他居然还记得这句话。她咬住下唇，从包里拿出粉饼补妆，手指微微发抖。
"别自作多情了，"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语，"不过是一句客套话。"
回到工位，季明月强迫自己专注于项目资料。科林集团是近年来崛起的金融科技新贵，而宋之珩作为创始合伙人之一，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她翻阅着公司背景报告，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曾经以为会共度一生的人，如今却要通过公司简介来了解他的近况。
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的号码。
"季小姐，您母亲的手术不能再拖了。"医生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最迟下个月必须进行，费用大约需要三十万。"
季明月握紧手机："我会尽快筹到钱。"
挂断电话，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数字报表，眼前却浮现出母亲痛苦的面容。三十万。以她现在的存款，还差将近二十万。她揉了揉太阳穴，打开银行APP查看余额，那个数字刺眼得让她想哭。
"季翻译，十分钟后大会议室。"李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科林的人已经到了。"
季明月猛地合上电脑："我马上来。"
大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季明月悄悄从侧门进入，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她小心翼翼地环视房间，没有看到宋之珩的身影，紧绷的肩膀稍稍放松。
"感谢各位参与这个项目的启动会。"李总站在前方，笑容满面，"下面请科林集团的代表为我们介绍项目详情。"
会议室的门开了。
宋之珩迈步走入，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蓝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季明月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自己缩得更小。
"谢谢李总。"宋之珩的声音低沉有力，"科林非常重视与贵公司的合作。"
他开始讲解项目规划，专业术语信手拈来，数据案例脱口而出。季明月怔怔地望着他，这个在台上侃侃而谈的精英与记忆中那个会在篮球场上为她傻笑的少年重叠又分离，熟悉又陌生。
"这部分可能需要贵公司的翻译团队协助本地化。"宋之珩的目光扫过会议室，在角落停顿了一瞬，"季小姐，您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季明月差点打翻手边的水杯。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她感到脸颊发烫。
"我认为...这部分确实需要专业的文化适应处理。"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不仅需要语言转换，还要考虑本地用户的认知习惯。"
宋之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正是如此。季小姐果然专业。"
会议继续进行，季明月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她偷偷观察着宋之珩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出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影子。当他转身在白板上写字时，他的袖口微微上移——
季明月的心跳骤然加速。
那条手链。褪色的蓝色编织绳，中间串着一颗小小的月亮银饰。那是她高中时亲手编的，一模一样的另一条还在她家里的首饰盒深处。
七年了，他居然还戴着。
会议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地离开。季明月收拾着资料，故意拖延时间。她需要冷静，需要重新筑起心理防线。
"季翻译。"宋之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能借一步说话吗？"
季明月转身，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宋总有什么指示？"
"私下场合，叫我之珩就好。"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她紧握的文件夹上，"关于项目，我有些细节想和你单独讨论。方便一起吃个晚饭吗？"
"我认为保持专业关系对项目更有利。"季明月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硬，"如果有工作要讨论，可以在办公室进行。"
宋之珩的眼神暗了暗："我理解。那明天上午十点，在我的临时办公室如何？我需要和你过一下初步的翻译需求。"
"好的，宋总。"季明月公事公办地点头，"我会准时到。"
她转身要走，宋之珩却突然开口："你搬家了是吗？以前的老房子..."
"卖了。"季明月没有回头，"我妈生病后，负担不起那边的费用。"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栋充满回忆的房子，每面墙都让她想起他，每个角落都回荡着他们曾经的欢笑。卖掉它，就像试图卖掉那段记忆。
走出公司大楼，季明月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直到手机铃声惊醒了她。
"明月！"电话那头，小林的声音异常兴奋，"你猜怎么着？我刚从市场部听说，科林这个项目的佣金比例比平常高50%！李总特别争取的，说是为了留住你这个'科林钦点'的人才。"
季明月停下脚步："多少？"
"如果项目顺利完成，你至少能拿十五万奖金！再加上基本工资..."小林吹了个口哨，"你这是要发财啊！"
十五万。距离母亲的手术费又近了一大步。季明月的心跳加速，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腔蔓延——这意味着她必须完美完成这个项目，必须与宋之珩密切合作，必须面对那些她埋藏了七年的情感。
回到家，母亲已经睡了。季明月轻手轻脚地走进自己的小卧室，从首饰盒最底层摸出那条尘封已久的红色编织手链。月亮银饰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就像那个雨夜她站在阳台上看到的、被云层遮蔽的月亮。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链戴在了腕上。
第二天早晨，季明月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到达宋之珩的临时办公室。她需要时间整理思绪，准备好专业的面具。
秘书将她引到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宋总正在接电话，请您稍等。"
季明月点点头，在长桌旁坐下。会议室的一面墙是落地窗，阳光倾泻而入。她翻开笔记本，列出今天要讨论的重点。
"抱歉让你久等了。"
宋之珩推门而入，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和那条蓝色手链。季明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藏在袖口下的红色手链，庆幸今天穿了长袖衬衫。
"我们开始吧。"她打开电脑，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接下来的两小时，他们详细讨论了项目需求。令季明月惊讶的是，宋之珩对翻译工作的理解相当专业，提出的建议也切中要害。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忘记了两人之间的过往，完全沉浸在专业讨论中。
"这部分文化隐喻的处理很关键。"宋之珩指着屏幕上一段文字，"法语原文中的这个谚语，直译成中文会失去韵味。"
"我同意。"季明月点头，"可以考虑用中文里意境相似的成语替代，虽然字面不同，但传达的情感是一致的。"
"就像'月是故乡明'。"宋之珩突然说，声音轻柔，"字面上只是说故乡的月亮更亮，但承载的情感远不止于此。"
季明月的手指僵在键盘上。她抬起头，发现宋之珩正凝视着她，眼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
"我们...还是专注于项目吧。"她移开视线，声音微微发颤。
宋之珩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
会议结束时已近中午。季明月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明月。"宋之珩叫住她，"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过去。但我希望你知道，这七年，我没有一天..."
"宋总！"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大步走进来，"总部刚发来的数据报告，需要你立刻过目。"
宋之珩的表情瞬间恢复专业冷静："谢谢，杨总。这位是季明月小姐，我们的翻译负责人。"
杨总上下打量了季明月一眼，笑容不达眼底："久仰。宋总经常提起你。"
季明月惊讶地看向宋之珩，后者却似乎有些窘迫："杨总是我们公司的运营总监，刚从总部调来协助这个项目。"
"我只是很好奇，"杨总继续道，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什么样的翻译能让宋总如此...印象深刻。"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季明月感到一阵不适，匆匆告辞："我先回去了，有问题随时联系。"
走出大楼，季明月深吸一口气。杨总的眼神和语气让她感到不安，那里面有种说不清的敌意。她摇摇头，决定不多想——职场政治哪里都有，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回到公司，季明月发现办公桌上多了一杯咖啡，下面压着一张纸条："加油，科林的红人~ ——林妍"
纸条上的笑脸符号画得格外大，季明月皱了皱眉。小林什么时候开始给她买咖啡了？她尝了一口，甜得发腻——完全不是她平时的口味。
接下来的几天，项目工作逐渐步入正轨。季明月尽量避免与宋之珩单独相处，所有沟通都通过邮件或团队会议进行。但每当她不经意抬头，总能捕捉到他望向她的目光，深沉而复杂。
周五下午，季明月正在整理翻译文件，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照片上，宋之珩和一位优雅的女性在一家高档餐厅相对而坐，两人举杯微笑。拍摄角度巧妙，看起来亲密异常。
"宋总和他的未婚妻，上周在香格里拉。"随图附带的文字写道，"不想当第三者就离他远点。"
季明月盯着照片，一种尖锐的疼痛从胸腔蔓延开来。她应该感到愤怒还是解脱？至少现在她有了保持距离的充分理由。
她删掉了彩信，将手机扔进抽屉。就在这时，办公室电话响起。
"季小姐，我是市立医院的张护士。"电话那头的声音急促，"您母亲刚才突然胸痛，我们已经送她去急诊了，需要您马上过来一趟。"
季明月的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她抓起包就往外冲，甚至忘了请假。
在医院走廊上奔跑时，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宋之珩。
她按下拒接键，现在没有任何事比母亲更重要。
急诊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医生的话像锤子一样砸在她心上："...必须立即手术...押金至少二十万..."
季明月颤抖着签下一堆文件，然后跑到缴费处。她卡里的钱远远不够。
"可以先交十万吗？剩下的我尽快补上..."她几乎是在哀求。
"按规定必须交齐押金才能安排手术。"收费员面无表情地说。
季明月退到墙边，翻遍手机通讯录寻找可能借钱给她的人。就在这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宋之珩大步走来，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显然是匆忙赶来的。季明月愣住了——她没接他电话，也没告诉任何人她来了医院。
"你怎么..."
"林妍说你突然离岗，看起来很慌张。"宋之珩简单解释，"我打电话你不接，就问了你母亲常去的医院。"
不等季明月回应，他已经走向缴费窗口，递上一张卡："季女士的手术费，全额。"
"不！"季明月冲过去想阻止，但收费员已经刷了卡。
"明月。"宋之珩转身握住她颤抖的双手，"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季明月想说她会还钱，想说这不关他的事，想问他照片上的女人是谁。但最终，她只是抽出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母亲被推进手术室后，季明月终于崩溃地坐在长椅上，泪水无声滑落。宋之珩默默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块手帕——那是高中时他常做的事。
"为什么..."季明月攥着手帕，声音嘶哑，"为什么七年前不告而别，现在又突然出现？为什么还戴着那条手链？为什么帮我？"
宋之珩沉默良久，正当他要开口时，手术室的灯灭了。
"病人暂时脱离危险。"医生走出来说，"但必须在一个月内进行搭桥手术，否则..."
季明月点点头，疲惫不堪。她转向宋之珩："钱我会尽快还你。现在我想一个人陪我妈。"
宋之珩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点头："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季明月摸着手腕上的红色手链，心如乱麻。
护士递给她一个塑料袋："这是您母亲的随身物品，请收好。"
季明月机械地接过，一件件检查：老花镜、药盒、钱包...还有一张对折的照片。她好奇地打开，呼吸瞬间凝滞——那是她父亲的遗照，而照片背面，是母亲颤抖的笔迹：
"宋家欠我们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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