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就是这棵树吗?"
文茵雪站在老宅后院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小手轻抚粗糙的树皮。五岁的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蓝色连衣裙——和我记忆深处那条莫名相似。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脸上,斑驳的光影中,她那双异色瞳孔闪烁着微妙的蓝光。
"对,就是这棵。"我蹲下身,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妈妈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
文茵雪突然歪头,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和眼镜男孩还有卷发哥哥一起,对吗?"
我的手指僵在半空。从未有人告诉过她关于柯尧的事,更没提过我们童年相识的细节。
"谁告诉你的?"我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树告诉我的。"她天真地回答,转身抱住粗壮的树干,把耳朵贴在树皮上,"它在唱歌呢,是那首美人鱼催眠曲。"
一阵微风拂过,梧桐树叶沙沙作响,确实像某种古老的旋律。我的太阳穴突然刺痛,一段被深埋的记忆浮出水面——五岁的我,也是这样抱着梧桐树,而年幼的江述白和柯尧站在两侧,我们三个手拉手围成一个圈...
"妈妈?"文茵雪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树说你们约定过的,长大后要一起看星星。"
我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那确实是我们三个孩子的约定,就在实验被终止的前一天。如此私密的记忆,不可能有第三人知道。
"棠棠?"江述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拎着一袋从老宅整理出的旧物,眼镜片后的眼睛满是关切,"怎么了?你脸色很差。"
"她记得。"我声音发抖,"记得我们三个在树下的约定。"
江述白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放下袋子,单膝跪在文茵雪面前:"小雪,你还'听'到什么了?"
文茵雪眨眨眼,那种蓝光更加明显了:"树说你们吵架了,因为卷发哥哥想玩捉迷藏,眼镜男孩想看书。"她突然指着树干某处,"看!这是你们的身高标记!"
我和江述白同时凑近。在斑驳的树皮上,确实有几道几乎被岁月抹平的刻痕——三条并排的短线,旁边歪歪扭扭刻着"A-7"、"J-7"和"K-5"。
"不可能..."江述白罕见地失态了,"这些标记应该被清除了。实验终止后,张教授亲自..."
文茵雪已经跑到树根处,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妈妈,看我画的画!"
我们走过去,只见她画了三个火柴人:一个长发(显然是我),一个戴眼镜(江述白),一个卷发(柯尧)。三个小人手拉着手,头顶上有一个光环状的图案,由无数细小的点组成,像星辰也像...量子云图。
江述白倒吸一口冷气。这个图案我们太熟悉了——正是当年实验室量子计算机上显示的三体共振模式。
"我去拿些喝的。"他匆匆起身离开,我知道他是需要独处片刻消化这些信息。
文茵雪继续专心作画,又添了一个小一号的火柴人(无疑是她自己),然后在这个小人周围画了许多星星。
"这是小雪和爸爸妈妈看星星。"她解释道,"卷发叔叔也来。"
"你...见过柯尧叔叔?"我小心翼翼地问。
"梦里见的。"她头也不抬,"他给我唱美人鱼歌,还说很快会带礼物来。"
我正想追问,文茵雪突然丢下树枝,跑向老宅后门:"外公叫我去阁楼!"
"什么?等等!"我慌忙追上去,"外公不在这里..."
但文茵雪已经敏捷地爬上楼梯,直奔阁楼。等我气喘吁吁追上时,发现她正跪在一个积满灰尘的小箱子前,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
"这是外公的。"她笃定地说,把本子递给我,"给妈妈。"
翻开扉页,我浑身血液凝固了——是父亲的笔迹:"柳雪的量子共振研究笔记,1994-1995"。这本应该被销毁的实验日志,怎么会出现在老宅阁楼?
"小雪,你怎么知道要来这里?"我颤抖着问。
她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外公在这里说话。他说...妈妈需要知道真相。"
我双腿发软,靠着阁楼窗户坐下,开始翻阅笔记。前面大多是枯燥的实验数据和专业术语,直到翻到1995年7月那部分——我的生日前后。
【7月16日:A-7与J-7的量子共振达到预期,但与K-5的意外连接更有研究价值。柳雪反对进一步实验,认为这种自发连接更珍贵,不应人为干预。我同意她的观点,但江远山和张明远坚持推进...】
【7月17日:三个孩子首次户外接触。在梧桐树下,他们自发形成能量环。仪器显示共振强度突破临界值,但没有任何融合迹象,反而各自保持了独立意识。柳雪激动地说这就是证明——真正的连接不需要抹杀个性。江远山大怒...】
【7月18日:柳雪决定退出项目。她说会带走A-7,让连接自然发展。苏媛(K组)支持她,承诺保护K-5远离实验。只有文茵站在丈夫那边...】
笔记在这里中断了。最后一页粘着一张照片:三个年轻女性站在实验室门口,中间是我母亲,左边是一位棕发女士(应该是柯尧的母亲苏媛),右边是...江述白的母亲文茵。三人手挽着手,笑容灿烂。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真正的连接不需要控制——柳雪、苏媛、文茵,1995.7.17"。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原来当年江述白的母亲最后时刻也站在了我母亲这边。那么她的车祸...
"妈妈别哭。"文茵雪用小手擦去我的眼泪,"外公说,这些都是好事。"
我紧紧抱住女儿,嗅着她头发上阳光和梧桐叶的气息。这种气味莫名熟悉,带我回到那个遥远的夏日午后——三个孩子在树下约定,无论发生什么,长大后都要一起看星星。
"找到你们了。"江述白出现在阁楼门口,手里拿着三瓶果汁。看到我手中的笔记本,他眼神一凝:"那是...?"
"我爸的笔记。"我递给他,"证明我妈是对的。量子连接本身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他们想控制它。"
江述白快速浏览笔记,表情越来越凝重。最后他蹲下来,平视着文茵雪:"小雪,你能帮爸爸一个忙吗?"
文茵雪认真点头。
"如果你再'听'到外公或者...其他人说话,能第一时间告诉爸爸妈妈吗?"
"包括卷发叔叔吗?"她天真地问。
江述白和我交换了一个眼神:"尤其是卷发叔叔。"
回家路上,文茵雪在后座睡着了,怀里还抱着她从阁楼找到的一个旧布偶。江述白开车,我则翻看着手机里拍下的笔记内容。
"所以当年是我们三个母亲一起反抗实验。"我小声说,"但为什么你母亲最后还是..."
"站在父亲那边?"江述白苦笑,"也许她试图用另一种方式保护我们。记得吗,是她坚持让我转学遇见你。"
我陷入沉思。如果当年三个母亲已经看到了量子连接的真正意义,为什么最终只有我母亲成功带走了孩子?柯尧的母亲遭遇了什么?而江述白的母亲又为何在回家途中...
"我们需要联系柯尧。"江述白突然说,"如果小雪能接收到这些信息,他可能也是关键一环。"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听说你们去了老宅。找到柳教授的笔记了吗?我这里有苏媛的对应部分。周末方便见面吗?—K】
江述白瞥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我回复:【好。带上小雪吗?】
回复立刻到来:【当然。她是我们最好的接收器。】
这个用词让我不舒服——"接收器",仿佛我女儿是某种仪器。但更令我震惊的是紧接着发来的第二条信息:【告诉她,美人鱼已经准备好星星礼物了。】
我猛地转头看向后座熟睡的文茵雪——她今早刚说过,柯尧在梦里承诺带"礼物"来。
"怎么了?"江述白问。
我把手机递给他看。他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连接从未真正断开。只是转变了形式。"
回到家,安顿好文茵雪后,我们立刻检查了她今天所有的画作。除了那幅三人图,她还画了许多看似随意的线条和点。江述白却认出这些是量子态分布图,甚至有一张精确描绘了电子自旋的叠加态。
"这远超普通儿童的能力范围。"江述白严肃地说,"她不仅继承了连接,还进化了表现形式。"
我翻到最后一页——文茵雪画了一片星空,三个大人一个小人手拉手站在星空下。最奇怪的是,星星之间用近乎笔直的线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网格。
"这像什么?"我指着网格。
江述白推了推眼镜:"量子计算机的拓扑结构。或者..."他停顿了一下,"神经网络。"
睡前,文茵雪突然问我:"妈妈,为什么卷发叔叔有时候看起来很难过?"
"你...在梦里看到的?"
她点头:"他站在一个黑黑的房子里,看着墙上的照片哭。照片里是漂亮阿姨和小时候的他。"
这描述太具体了,绝非五岁孩子能编造。我强忍震惊,轻声问:"你还看到什么?"
"漂亮阿姨说..."文茵雪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保护好小雪,她是希望'。"
就在这时,她的眼睛突然完全变成了那种奇异的蓝色,持续了整整三秒才恢复正常。我吓得差点叫出声,但文茵雪似乎毫无察觉,翻个身就睡着了。
我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发现江述白正在书房对着电脑工作。屏幕上是一张复杂的量子公式图,旁边贴着文茵雪今天的画作。
"有什么发现?"我问。
他转向我,眼神异常明亮:"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三个母亲当年如此坚持分开我们。不是因为连接有害,而是..."他调出一张图片,是文茵雪画的星空网格,"她们想保护这种连接的纯粹性,让它能在自然环境中进化。"
图片放大后,我惊讶地发现网格的每个节点都对应着一个星座,而连接线的粗细不一,最粗的三条正好连接着织女星、天鹰座和天琴座——夏季大三角。
"我们的星座。"我恍然大悟。江述白是天鹰座,我是天琴座,而柯尧...
"柯尧母亲给他取名'尧',意为'高远的天空'。"江述白轻声说,"对应的可能就是织女星。"
这个发现让我们久久无言。最终,江述白关上电脑,握住我的手:"周末去见柯尧。是时候让三个'实验体'重新聚首了——以自由人的身份。"
窗外,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我仿佛看到三个孩子站在星空下许下约定,而现在,是时候由我们为下一代重新定义这个连接的未来了。